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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兰芳微低着头,“不知夫人想和妾身说什么?”
“前些时候我在街上无意中见过陈太太一面,看起来虽没有以前那般富贵,但也还有几分体面,陆三奶奶也跟在身侧。”祝春时不紧不慢的道。
罗太太脸色大变,她已然明白了祝春时的言下之意。
何兰芳也抿了抿唇,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何大奶奶是个什么打算?”
何兰芳还没开口,罗太太就已经骂道:“那万玉轩不是个好东西,做了无数的孽,如今已然受了惩罚,陈氏却也不是什么好货,我儿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要跟着陈氏一道受苦被她磋磨?”
往日她和陈氏也算是关系熟络,不仅是自家老爷间的来往,也因何兰芳这个女儿,她自然要和亲家母打好关系,但自从万家败落,她便径直撕破了脸,提起陈氏来便是一肚子火气,若非她没教好儿子,岂会让她姑娘平白没了丈夫,待在家里守活寡?
更可气的是,罗太太拉开闺女的袖子,手臂上青紫的痕迹立时显露出来,“夫人您说说,我儿好歹也给她万家,给万大生了儿子,如今可是万大唯一的子嗣,就凭这也该被她陈氏供起来,谁知她竟是个烂肠臭肺的,整日里亏待苛责我儿,她一个做娘的教不好儿子,反倒怪儿媳妇不中用,简直笑话!”
何兰芳之前本就和祝春时有龃龉,当初还被她身边的丫鬟打过一巴掌,如今被她娘在对方面前揭开伤心事,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既是觉得丢脸又是难过。
祝春时也看见了那些伤痕,她拧了拧眉,“这是陈太太所为?可怜见的,也未免太过了些。”
何兰芳眼角湿润,“并非是婆母亲手所致,只是每日里烧火做饭洗衣,不小心磕碰到的。”
罗太太却不信她这话,万家再是如何落败,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哪里需要她一个儿媳妇去做这些下人活计,分明是这姑娘嘴硬给她婆母脸面。
她冷哼了声,朝着祝春时道:“夫人,您给评评理,并非是民妇不讲道理,非要将出嫁的姑娘接回家,实在是陈氏心狠手毒,民妇实在看不得也忍不得。都说儿女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陈氏只顾心疼儿子,却折磨我的女儿,我难道不该接回来吗?”
“唉。”祝春时叹了叹气,扯出腰间的汗巾子按了按眼角,“何大奶奶的遭遇实在是叫人同情,陈太太想来也是悲痛于万家和大儿子,才导致歪了心性。这样吧,我请个大夫过去瞧瞧,若真是心里有疾,也该早些医治为好,免得何大奶奶日后再受苦楚。”
她说着就示意绿浓去请大夫。
“夫人——”何兰芳眼里含着泪,嘴唇嗫嚅两下,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罗太太一听,祝春时这话分明还是要让自己姑娘回去啊,顿时也有些急了,“夫人,您这是?”
祝春时轻笑:“俗话说,百善孝为先,陈太太到底还是何大奶奶的婆母,合该在膝下侍奉尽孝,只是何大奶奶的遭遇我实在心疼,便想尽一尽绵薄之力。”
罗氏急道:“这算哪门子的尽孝?分明是送我女儿回去被虐待才是,夫人您也是爹生娘养的,为人父母的哪里看得儿女受苦?”
祝春时敛了笑意,先是盯着罗太太看了半晌,继而又看向何兰芳,一字一句道:“爹生娘养?原来罗太太还知道做爹娘的想法啊,那又怎么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别人呢?”
“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罗太太应该明白才是。”祝春时慢悠悠刮了刮茶沫,“父母爱子之心,想来都是一样的,罗太太心疼女儿,焉知别人不心疼呢?”
罗氏母女脸色青白变化,何兰芳眼睫上的泪欲落未落。
祝春时打量了她们几眼,直白道:“罗太太的心思我清楚,手段也见识过了,无非是为何大奶奶报不平罢了。只是未免有些可笑,万家做孽在先,万玉轩为虎作伥,才招致今日命运,罗太太不去怨恨万家人,反倒牵连无辜。”
罗氏嘴硬道:“民妇不懂夫人的意思。”
祝春时也不恼,“有些道理从前不懂,吃过苦头也就自然懂了。”
罗氏神色紧绷,先发制人:“夫人这话好没道理,也不知我们母女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夫人,我们平头百姓没什么本事,但要是受了冤屈,也不介意敲响登闻鼓,让县太爷来给我们做主!”
何兰芳攥着罗氏的手腕,满目惶然,哪里还能看见昔日的娇蛮跋扈之态?
祝春时笑了笑,丝毫不受她的威胁,“有没有做过不是光靠嘴上喊,而是要看证据。不过罗太太这话才是冤枉我,我今日请你们过来可一直都好声好气的说话,不过是可怜了几句陈太太的处境罢了。如今一看罗太太如此气盛,在县衙还这般厉害,也就可以想见今时今日陈太太的遭遇了,真是可怜。”
罗氏还要再说,却被祝春时抬手打断,“既然如此,我少不得做件公道事。双燕,去将孙大嫂童二嫂和姚婶她们叫来,送何大奶奶回万家去。”
罗氏推开上前的婆子,将何兰芳护在身后,“我看谁敢?祝夫人,你就不怕我将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叫俞县令也跟着脸上蒙羞吗?”
罗氏从前虽做过农活,但也过了十来年的安逸生活,哪里是婆子们的对手,只见转眼之间何兰芳就被抓住,推搡之中也不知谁下手没个轻重,竟然将罗氏推在地上还不小心踩了几脚。
在何兰芳的哭泣和罗氏的咒骂之中,祝春时使了眼神,立时就有个婶子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哎哟,怪我们没注意,真是对不住。”
罗氏发髻散乱,身上的衣服也布满了脚印,她看着哭啼啼的女儿,又看了眼作壁上观的祝春时,怒声道:“祝夫人,我好歹也是举人之妻,你怎敢如此对我?”
祝春时一抬手,抓着何兰芳的几个婆子立时带着人出去,徒留下何兰芳的几声“娘”在空气中飘荡。
“何大奶奶身为罪人之妻,本就应当与夫同罪,当日网开一面,如今竟然不孝不悌背弃婆母,我正是看在何举人的份上,才不予追究,只把她扭送回万家。罗太太既然想靠着举人之妻的身份来同我问话,不如先认清了自己身份,也顺便认清自己女儿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罗太太心里最好有一本帐,今日不过刚开始罢了。”
祝春时说完,也懒得继续留下给她面子,直接甩袖离开。
她一走,县衙里的人皆视罗氏如无物,她失魂落魄走出县衙,身后跟出来的冯嬷嬷将木盆里的洗菜水朝着她身上一泼,留下晦气二字就转身进去。
罗氏失了脸面,又想起女儿被送回万家还不知要遭遇什么,心里又气又恨,心脏一梗,一口气喘不过来,眼一闭就倒在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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