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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冤孽中最为无辜的楼家独子此时正坐在小房东的跟前,终于从这场从头到尾几乎和他没有关系的漫长前因中,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家双亲十余年前横死的事实。
自十岁那年被楚歌亲手交到了符偃师叔的身边起,直到后来在裂苍崖上成长于师门庇护下的十余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尽力寻觅着幼时平静生活破碎的真相。然而太过护犊的各位山门长辈们并不像毫无“怜悯”之心的楚歌,可以那般直接地向他抛出这种让他跌入深渊的可怕事实。
在山门中的十余年里,他几乎没有得到小房东给他那句话之外的更多消息。
只是在多年漫漫长夜的辗转反侧中,他渐渐也从幼时的回忆里觉出了发小一家的问题,意识到自家双亲在看到秦家父子时眼中曾闪现过的惊慌和不安,回想起发眉皆白的老人家总是坐在他身边看着秦钩叹气,反应过来小房东出现在他家的小小院落中时也从来都是边盯着发小边将眉头皱成了团。
这模糊不清的猜测逼得他终于在师门中呆不下去,在昧己瞒心地答应了某个条件后,他换得了末倾山事件的部分来龙去脉,却仍然对秦家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可怕前因无从而知。百般权衡下,尽管知晓未必能为自己一家寻得任何的答案,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如意镇。
六年后的今日,他还是从对自己最为残忍、却也最为诚实的楚歌嘴里得知了这场冤孽的完整来去。
年轻的县太爷坐在自己房里的唯二之一的椅子上,背上感觉到了窗外落日的温暖余热,眼里看到的是这咫尺之间的两位孽缘正主——甘小甘在满足地饱腹之后,畅快地笑了一通,就欣然地趴在桌上打起了盹;而与自己打小同吃同住的发小被这冗长的故事震得还未清醒过来,眼睛耳朵都憋得发红。
楼化安闭了眼。在心里压了他多年喘不过气的这座大山终于缓缓移了开去,让他可以释然地出了口长长的气。
楚歌的双手仍笼在她宽大的藏青色巨袖中,整个矮小的身躯未见有任何的动作。但小房东颇有些不安地看着被老头托付给她、从小就心事重重的楼家幼子,后者在她结束了这场转述后的这一刻肩头松垮下来,闭着双眼露出了让她也觉得安心的微弱笑意。
小房东默默地细眯着眼低了头,而真正算是旁观者的殷孤光和柳谦君二人面面相觑,还是决定打破这片像是告一段落的静寂。
“那么秦钩……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尽管作为今天下午刚刚还把秦钩吓得几乎要夺门而逃的恐怖千界前辈,但在场的几位中,反倒只有她和这个可怜的器灵转世有些亲近感,柳谦君“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这个尴尬问题的提出者。
“……嗯?”这位正主还没有从自己间接害死了发小双亲的可怕事实中反应过来,就被千门前辈吓得把眼里的泪缩了回去,继而一脸茫然地跳起了身。
殷孤光只好又把问题对准了楚歌:“当年跟阎王承诺过要解开冤孽的秦家双亲都已经不在,他自己又被亲爹封印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要是放任他这么浑浑噩噩混到这辈子阳寿耗尽,这次回到地府就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了……你也知道小甘,她这边是什么都不会记起来的……土地爷走之前,交代过你要怎么办吗?”
小房东有意无意地从袖中抽出双手,心虚地将头上的半人高大帽往下压到了鼻梁上,遮住了一双细缝长眼:“老头在知道了秦家那个祸害准备的‘仙人跳’把戏后,连夜追去了末倾山。走之前准备了两条后路,让我看着小楼和器灵小小秦。”
楚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当年的偏心和这些年来的“健忘”所导致的失职产生了极大的愧疚感:“消息传回来,知道他们两家的爹娘都和那群渣子被埋化在了山底火脉中后,我就听老头的话找了裂苍崖的半癫小子,把小楼送去了他们山上……”
小房东被巨大的内疚感淹没,没能说出下半截,但房里还清醒着的四位——甚至连秦钩自己都听懂了楚歌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她压根就忘了这场冤孽里另一个真正重要的孩子。
柳谦君和殷孤光默默扶额。尽管来自于深知轮回因果为何物的族群之中,但楚歌从来都不在乎到底什么事、什么人更为重要,只关心谁最无辜谁最无助,再加上她向来都容易记不住事的废柴能耐,还真是……能做出这种看起来太过不负责任的事情啊……
小房东没有意识到,她真正失职的地方并不仅于此:在送小楼上了裂苍崖之后,她有足足两年的时间去继续“看着”这个因为失去了发小和双亲而独自在镇里到处蹭吃蹭喝的器灵小小秦,而不是放任了这孩子在百无聊赖之后跑出了如意镇,并在人间的千门之中混到了二十五岁;
十一年前,在两位小孩各自散落在天南地北之时,柳谦君带着这场孽缘中另一位正主甘小甘住到了她管辖范围之下的赌坊小楼里,真正通晓来龙去脉的她也完全没有记起来这之间的任何联系,就无知无觉地和甘小甘相处了接下来的年岁;
六年前,她没有认出当年自己担心了很久、但却偏偏“当面”跟踪了自己几十次之多的小楼;
两年前,器灵小小秦回到了如意镇,她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冤孽中还在生的所有正主们都再次聚集到了她的眼皮底下,随时会将这场祸事再次延续下去,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县太爷进了吉祥赌坊找上了他们五人众、将他所知的残缺故事明白告知时,她也只是当做耳旁风般草草略过,没反应过来她才是当时解开小楼疑惑的最佳人选,就飞奔了出去继续收她的房租。
殷孤光和柳谦君再次悄悄地互打了个眼色,看着已经愧疚地快将大帽盖住了半个头的楚歌,二人默默地在心里希冀着小房东就这么继续糊涂下去。
真要让她想到了这些,别说还是不是能接着收整个如意镇的房租,恐怕她会立马把接下来六十年的目标改为跟在县太爷和秦钩的身后,照顾这俩“孩子”一辈子的衣食住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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