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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宗教能延续存在一千多年,其本身的精粹、理论、行为核心等等肯定是繁复冗杂,尽管说一个宗教总能用象征性的几句话概括思想,看似思想精髓简单易懂,但这毕竟只是用来区分其他宗教,反倒是内部的派别,不深入了解根本不会理解。所以说任何一个延续性宗教,必定夹杂着诸多派别的思想,才能让其不但适用于普通民众,更能适应于中上层各个阶级。
因此五斗米道才会分出上清派、栖霞观诸多派别,北方暂且不论,仅仅南方就有不少分歧。
郑青峰与孙泰所要讨论的,便是上清派与栖霞观的所谓进化派的相同与出入之点,以便日。后容易分辨。在王凝之与郑青峰商讨完之后没过多久,孙泰就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中午时见到王凝之就逃的许珍,脸上依旧挂着忧色,紧紧地跟在孙泰身后,走进来之后也不打招呼,坐在孙泰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目光停留在一边的阴影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凝之看了他一会儿就失去兴趣,从目前来看,这个许珍虽然是许慎的侄儿,却十分辜负士族子弟的身份,畏畏缩缩,连黑七儿都不如,更加看不出舍弃许慎的果断……他开始专注于孙、郑二人的讨论。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透过一扇窄窗,落入房内,虽不能将房间照的透亮,却也形成明暗交错的特殊视感,恍恍惚惚,犹如整个人都悬浮在道的世界,聆听着二人辩法,从道之本源、物之起源、运转之原理这些理论,谈到修身养气之法,符箓治病救人上,途中夹杂着一些晦涩难懂的道家典籍,有时要反复在心中咀嚼半天,才能明白过来。
在王凝之眼中,二人谈论之中,有时会点头附和,有时却又怒目相视,身心都融入到论道之中……郑青峰暂且不提,肯定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但孙泰,可就有些不同了。
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孙泰虽然表现出来,但通过某些细节来判断,让王凝之渐渐生奇的是:这孙泰对道法的理解非常深刻,然而却给他一种并不怎么在意道法的错觉。
是错觉吗?
王凝之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孙泰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冥思苦想,很快就继续问道:“器具之革新,可谓进化;王朝之更迭,可谓进化;思想之寸进,可谓进化……诸如此类,皆为进化,观主又言每逢进化,必有天选之人,或起于草莽,或出于厅堂,用更具优势的思想或器具,迎来进化之革新。然而,是否太过于突兀——我并不否认观主的观点,但突兀地出现天选之人,而恰好,天选之人又突兀地掌握了进化之关键,单论此点,观主从何解释?”
原本还略微有些占上风,刚刚得意起来的郑青峰顺山羊忽的动作停下,也学着孙泰一般皱起眉头,同时目光不断向王凝之这边扫,犹豫着,说道:“此话怎讲,从古至今,无论是农具之革新,还是思想之进化,还未曾见到突兀之处……”
“但观主刚才所言,可未曾将此渐变的过程描绘出来。”孙泰微微一笑,“我是否可以认为,栖霞观的新法并未得到完善?”
“其实已经完善了,只是观主说不出来罢了,以往的辩论中,也正是因为栖霞观道人口拙,才会经常以失败告终,敬远应该如此理解。”得到郑青峰的暗示,坐在一旁仔细聆听的王凝之突然插话,打断了二人的论道,“在我与观主的交往之中,听观主阐述理念,偶然得出敬远方才疑问的答案,若不嫌弃,我可以代为解释。”
对于王凝之的打断,孙泰仿佛也不以为意,完全不似辩论会上被打断论道的那些道人会气急败坏,云淡风轻地看过去:“叔平有何高见?不妨说上一说。”
“方才观主所说的未曾见到突兀之处,换一种说法,便是任何进化全都是渐变的总结点,若将数字替代具体之物,那么一、二至九,皆为随着时间逐渐进步的演化,是量与量之间的增减,我们可称之为量变;然而当数字到了十,接下来的十一、十二却又与前面的有很大的区别,虽然九、十、十一之间,也是量的变化,但相对来说,十却算得上两种不同的数之间的临界点,我们将之称为质变。”王凝之总结了一下语言,尽量用不容易混淆的话来讲述,“如此一来,不知敬远可否明白,所谓进化之所以突兀,是因为敬远忽视了量的积累。”
“量达到一定的境地,会引发质变?”孙泰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不但是他,就连郑青峰也是很吃惊地看着王凝之,二人皆是饱学之人,自然不会糊涂,加上王凝之说得又很浅显,略一思考便可明白,当然所吃惊的不是王凝之提出的量变与质变,而是吃惊地他们在心中反复思考,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这个论点,“天选之人……便是那些站在质变峰头之人?”
“可以这么理解。”王凝之将身前的热茶一口气喝完,然后指着茶杯说道,“杯中茶水,我喝一口它不会消失,喝两口它也不会消失,然而数口之后,瞧,它总有消失的时候……量变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质变,万物演化到一定程度,必然会进化——那么,敬远可还有疑问?”
“量变是演化,质变是进化?”刚说完,孙泰突然摇头,手微微一抖,手里的茶杯砰然落地,变成一堆碎片,吓得他身后许珍身体一抖,色厉内荏地四处张望,只是不敢看王凝之,最终目光落在碎掉的茶杯上。孙泰拍了拍许珍的肩膀,指着碎茶杯说:“这也是质变吧?”
“量变质变与演化进化不可混为一谈,进化必然是向美好的一面发展,质变却不一定。”王凝之饶有兴趣地盯着许珍看,同时回应孙泰,“这是质变,却并非进化,若非要混为一谈,却也只能说是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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