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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见了拔苦法师,几人坐下说了一回索、康二家的事,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好在,拔苦法师带回来的手抄的译经就在手边,哀悼之事并未持续多久,风灵便去净了手,请阅译经。
拂耽延从前未曾信过释教,也便是到了沙州这等佛事兴盛之地,才有所耳闻目染,又因风灵笃信,两人往来之间,多少也受了些熏染。
他坐在一旁,静听风灵与拔苦法师一来一往地求教解答,虽不十分能懂,但佛偈、清茶、梵音,这些渐令他心平气和。再见风灵眉头舒展,说到了然应心之处,唇角还带出几丝许久不见的浅笑,她既受用,他亦觉得心宽。
不知不觉中,暮色悄然垂下,寺中晚课的钟声“当当”响起,风灵恭敬地放下译经,向拔苦法师合掌礼道:“叨扰法师大半日,再不敢妨了法师晚课,这便告辞了,风灵惭愧,心头苦障多赖了法师开解。”
拔苦法师起身相送,悠悠念了一声佛:“顾娘子原就有慧根,何须老僧多嘴,不过是借了菩萨一点明光,照照前路罢了。倒是延都尉……”他向拂耽延淡然一笑:“肯来听这半日叨登,也算是有善缘的。日后倘若有烦乱难境,不妨来老僧处吃一盏清茶,静静心气。”
“法师慈心,不敢叨扰。”拂耽延口里同他客套着,一路便出了法常寺。
早有小沙弥解了马送来,一再拜别。
来时还盘旋着低啸的寒风不知何时静静退去,法常寺外霞光在天边烈烈扬扬地烧着,耀得光秃秃的胡杨枝头仿佛火光跃动,整个千佛洞一派安宁祥和。
两人一时看住了,都不愿匆忙离去,遂在带着马慢慢信步而行。
“儿时我家在此开窟时,曾听人说过,三百年前,僧人乐尊便是瞧见了这样的景象,深信是佛光显现,这才在此凿了第一窟。”风灵握着缰,带着央求向拂耽延道,“而今崖上层层叠叠,号称有千窟,却不知当日那第一窟今在何处。哪一日都尉若是得了空,咱们不妨去探一探,何如?”
拂耽延默然随行在她身边,迎向火红的霞光,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眯眼一望,却不肯搭话。
风灵又央告了一回,语气里带了娇嗔。
“我在敦煌城的日子,大约也所剩无多了。”拂耽延盯着前头的路面,一字一顿道。
风灵猝不及防,手上猛加了力道,勒得马低咴了一声。“都尉莫逗我。”
“贺鲁归唐后,沙州折冲府将撤,余下府兵或将归入安西都护府,我自当回长安卸职交还军符。”他骤然转开了话头,“这几****细想过,贺鲁强娶,待朝廷敕书一下,多半也要予你个县主的封诰,介时再无回旋余地,于此事你可有主意?”
风灵一懵,不知这与他将回长安有何干系,可他既问到了这事,她便老老实实地摇摇头:“还无心思想那些。大不了……大不了打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我,我回余杭去避避。”
“你若已钦定成了县主,贺鲁又要以可敦之礼来迎娶,避回余杭又有何用。不日便会有户部吏目与鸿胪寺的主簿寻到江南,你尽可抵死不从,可宗族家人却要与你一同入罪。”拂耽延淡然道。
风灵垂头丧气地走了一段,她素常智计百出,事到临头却一筹莫展。
“我倒有个主意,你……你若是情愿……”霞光转为暗红,映在拂耽延的脸上,正掩去了他此时的窘迫,他沉吟良久,下定了决心道:“你若是情愿,咱们近日便成婚。”
风灵的心猛地一荡,漏跳了一拍。红艳的云霞飞到了她的面颊上:“这……户婚律有令,男不自专娶,女不自专嫁,必由父母,须媒妁……爷娘尚未得知,官媒也未……”
“卑幼在外,听凭嫁娶,待回原籍再禀明家中长辈,户婚律原也是许的。事急从权,令尊令堂那边,待事平之后我便即刻前去请罪,他们倘或恼怒不满,多少打骂责怨,我一力担下便是。”拂耽延有条不紊地接道,可见是反复思虑过的了。
风灵“扑哧”笑出了声:“还打骂责怨,你只当哪儿都行打打杀杀的么?我阿爹阿母是最讲理不过的。”
“你究竟应是不应?”拂耽延不理会她的嘲笑,执意问下去。
风灵半垂了眸,这场面终是与她所想的不甚一样,可她从未犹豫过要与他共度余生。她闭上眼,迎着抚照在她脸上的温暖霞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自是情愿的。”
拂耽延靠了过去,紧贴了她的马,伸手带住她马上的缰绳,迫停了她的那匹大黑马,顺势将她整个人捞了过来,安置在他身前。
他二人谁都不曾想过,这桩原该欢喜至极的事,竟硬生生地骤然横在了并不合时宜的当下。一个新丧义兄,遭蛮人强取,正哀苦满怀;一个城防失利,前景茫然,正等着朝堂斥责。在这情形之下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等欢喜事来,偏就刻不容缓,不得不提到眼面前来。
“如今疆域未平,纵然是回了长安,也未必能有几日安定的,我投身军中,少不得随时出征。说得平白些,一旦烽烟燃起,我这条性命便是大唐的,顾惜不得。你既嫁了我,这些话便避不开去,你心中多少要有个计较,倘若果真有那一日……便是我对不住你,你再……”
拂耽延俯首贴在她耳旁低语。这个时候,不该说些情意缠绵的话么,怎的要提那丧气话。风灵心中不快,又有一股子她自己都不能抗拒的怅然,心头和眼眶同时一热,却并未低头垂泪,反倒扭转过身,仰面迎了上去。
她微凉的嘴唇颤抖着触及他的唇,生涩却热烈地在他的唇间碾压过。拂耽延温热的鼻息陡然加重,松开控着缰绳的手,一手猛圈住她的腰肢贴向自己,一手却轻柔地捧住她被晚风吹得有些僵冷的脸庞,致密灼热的亲吻席卷而下。
为着这一吻他犹豫了太久,每一回的克制皆替此时的缱绻添了一份放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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