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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岳五娘兴冲冲地冲进了公孙大娘的屋子,笑吟吟地对正在仔细擦拭剑器的公孙大娘说道,“后头动静这么大,师傅你还真沉得住气!我刚刚去瞧过,就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小和尚正和一群人厮打在一起,那些人瞧着像是隔壁霍国公王大将军家里的从者!”“哦。”公孙大娘头也不抬,直到徒儿娇嗔地上来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她才淡淡地说道,“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外乎是打我的主意。倒是那小和尚奇怪得很,仿佛在那儿徘徊了好一会儿。”“肯定是因为被师傅的绝世风采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哎哟!”岳五娘敏捷地躲开了公孙大娘那突然抄起桌上裙刀突然上挥的一记,可等退到安全地带,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时,却突然只觉得头上发髻一松,紧跟着,原本绑得严严实实的头发竟是整个披散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是着了道,她也不恼,一面随手结发,一面不解地问道:“师傅就真的只当不知道?”“你去叫醒康老他们,让他们大声呼喝……记住,就喊有贼!”在那一阵阵呐喊呼喝声中,不但寺中巡夜的僧人渐渐都赶了过来,就连早已睡下的主持崇照法师也被惊动了。当他匆匆带着人到了这精舍后头的竹林时,看到就是四处亮着几个火炬,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直哼哼不能动弹的人,旁边的罗盈则是被两个僧人死死拉住。而傍晚时分才刚住进来的那王大郎及几个从者,则是正和早一步赶过来的监寺等僧人理论。“监寺,是他们觊觎公孙大家,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想翻墙潜入精舍!”那王大郎恼恨地瞥了罗盈一眼,随即冷笑道:“他们鬼鬼祟祟,你哪来的证据?”小和尚脸色涨得通红:“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笑话,可有旁证?”见罗盈哑口无言,他便一振袖子满脸桀骜地说道,“我这些从人是因为正巧有人起夜,看到这半夜三更有人接近公孙大家的精舍,却发现有人意图不轨,所以方才叫了人出来擒贼,却不料这意图不轨的恶僧竟然倒打一耙!这安国寺好歹也是受敕封的大寺,寺中竟然有人不守清规,真是笑话!”罗盈只觉气得胸口都疼了,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血口喷人!”“家父爵封霍国公,官拜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我也有官职爵位在身,你这连剃度都未行的小沙弥,是谁血口喷人还用问?”此时此刻,崇照法师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不知道罗盈怎会出现在这儿,可对于这个从小收养在寺中的孤儿,他却有十足的信心,更能断定必是王守贞欲行不轨。然而,此事倘若真的闹大,无论是对寺中清誉,还是于上下僧人,都会受到莫大的牵连,王守贞却决计动不了一根毫毛,他只能把心一横上得前去。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精舍那边传来了一个清亮而娇媚的声音。“各位大师,师傅请我来传一句话。此刻夜色已深,明日还有一场盛会,既然不曾出什么大事,不如揭过了如何?”听到公孙大娘让人如此传话,崇照法师哪里不知道这息事宁人的背后,必然是公孙大娘也明白事情原委。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王守贞,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公孙大家如此说,便把这个犯事的小沙弥先押下去,明日一早再作理论!”尽管崇照法师息事宁人,但等到散去之后,王守贞满脸阴霾地看着那公孙大娘所居的精舍,见其中丝毫没有动静,他不禁召了一个从者过来,恶狠狠地说道:“居然让个小和尚来坏了事!给我去查查,这小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谁有往来……我就不信随随便便一个小光头就有如此大胆!还有,这公孙大娘既然如此摆架子,我得好好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日那一场剑舞休想如意!”群贵云集,张颠吴狂二月二十七日一大清早,安国寺所在的宣教坊东南西北四座坊门便迎来了陆陆续续的车马。而辰时过后不到半个时辰,安国寺不得不在寺院各处门前入口高挂免战牌,让闻风而至的百姓们大为失望。好在艳妆戎服的岳五娘亲自出来赔礼,道是接下来三日之后,会在洛阳修善坊的波斯胡寺前那片空地再演一场,这才让一时喧然大哗的民众稍稍平静了一些。因而,当巳时过后,陆陆续续的车马从寺院东边的车门徐徐而入时,大清早聚拢的百姓已经散去了好些,只有极少部分存着侥幸之心的,依旧聚在那里不肯离开。安国寺主持崇照法师如今已经年逾六十,在洛阳诸寺的主持中,也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高僧。因今日是他亲自请来公孙大娘献艺,因而莅临寺中观赏的,多半都是历年来香火供奉不绝的香客,或者是与寺中僧人诗文唱和谈禅说经的文人墨客。这其中,既有豪门世家,256文学的子弟,也有本地缙绅,抑或是文人雅士,寻常的善男信女也不少。那演武场四周围搭起的台子中,早已有寺中僧人安设好了一处处雅席。此时此刻,来得不早不晚的杜士仪和杜十三娘在知客僧的领路下到了一处雅席,正要入座之际,杜士仪突然对身旁知客僧人问道:“昨日我来时,曾有个叫做罗盈的小沙弥引路,他如今可还在?”他本是对那小和尚印象深刻,故而随口一问,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知客僧竟是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檀越恐怕记错人了,寺中并没有如此一个小沙弥。请檀越和娘子入内落座,贫僧还要去安顿其他客人,失陪了。”“阿兄?”杜十三娘本来想着崔家正在办丧事,自己这样出来看剑舞是不是说不过去,可崔五娘和崔九娘全都告诉她不妨事,撺掇她跟出来看看热闹,她想起从前在登封所观那一场,又着实心中痒痒,故而今天就跟了出来。此刻,见兄长望着那知客僧的背影面露沉吟,仿佛没听到她的唤声,她忍不住又拉了拉杜士仪的衣袖,“阿兄,那个小沙弥难道有什么不对?”“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昨天见他有趣随口一问,许是此人不认得,我回头再找个人问问。”杜士仪见杜十三娘面露关切,便笑着摇了摇头。等到他携杜十三娘入座之际,那边厢正在指挥侍女整理剑器的岳五娘冷不丁瞥见了他们兄妹二人,立时撇下手头的事情,兴冲冲地往这边走来。她今日一身簇新的战甲,除了头上没有罩上头盔,乍一看去竟是和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没有区别。到了近前的她甚至还笑吟吟地重重一拍腰中所悬宝剑,笑吟吟地对两人打招呼道:“杜郎君还真的把杜小娘子带来了!”将近三年不见,杜十三娘固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此刻看见岳五娘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妩媚娇艳的面庞五官,勾魂夺魄的眼神,她却忍不住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警惕感。于是听到岳五娘这小娘子的称呼,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公孙大家从前在登封一曲剑舞技惊四座,今日重临洛阳,我当然要跟着阿兄再来观瞻观瞻,当然,名师出高徒,我也想见识见识岳小娘子的剑舞!”岳五娘没料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一个小字,竟惹来了杜十三娘这般反诘,一愣之后若有所思打量了人一眼,嘴角便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好啊,就请杜小娘子好好见识见识。这三年中,我随师傅辗转各地,见识了许多从前未曾经历过的大场面,可是今非昔比了!”“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这两个年岁仿佛的小丫头暗藏机锋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抱手站在一旁的杜士仪只觉得好笑得很。尤其是看见杜十三娘竭力挺胸昂首,仿佛就想和岳五娘一较高下,对比人在崔宅时娴静大方举止有度的大家千金模样,他不觉更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不管怎么看,小丫头跟着崔五娘只学了一个皮毛,骨子里其实还是存着那种莫名的好胜心,在这种地方就立时表现出来了。然而,摩挲着下巴看热闹的他却丝毫不曾发觉,不远处两个正在说话的中年人看见他们这边的这一幕,交谈两句之后竟是并肩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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