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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接着朱大人的信函,就要收拾衣装,准备上京了。临行前宋时叫人给赵悦书送了封信,问他何时把男朋友接回去。
赵悦书很快派人回信,说是这些日子因为王、林几家落马,家里管他管得更严了,肯定没法去别院看李少笙,还是想请宋时帮着照管一二。他现在正努力念书,等他考上举人,就能正大光明地把李少笙接回家里。
等他考上举人……罢了,这俩人多少也是为了他们家的事耽误的,不然现在至少还能见面。
宋时只得问李少笙:“我要随家父上京,你是接着住县里,还是搬出去一阵子?银钱不必担心,我这里算你一份编《白毛仙姑传》的工钱,等唱本刊印同来,卖的银子也会分你。”
李少笙道:“这《白》传是舍人的本子,孟三郎所作,小的岂敢要银子?舍人既要上京,小的也不敢再在衙里打搅,这便搬回沈主席借咱的院子去。小的会绣花、会梳头、画戏妆,往后兼干这几样也能挣些衣食,不须舍人惦念。”
他们做男娼的也和伎女一样,爱作良家打扮,做饭、泡茶、缝衣、刺绣都样样精通。宋时感念他当初来报信的情份,便说:“你要想开店卖些绣品,也可在县里借钱,我替你担保。”
县里的小额低息贷款是可以搞信用贷的,有本县身份、固定收入的人就能替人担保。他开个小店铺,赔也赔不了多少,宋时担保得起。
李少笙笑道:“哪里用得着公子担保,小人到瓦舍里给人画一个新样妆容就能赚几十大钱;一幅苏绣的白毛仙姑小像能卖十二三两银子;若是绣舍人的,价钱还要高……”
他蓦地掩住口,连连摇头:“小的真没敢赚这银子,只给人绣了白毛仙姑的!”
不要紧,这点娱乐精神他还是有的。他当初为什么把自家父子编进唱本里?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家扬名。先把他爹这个刚直爱民的清官的形象立起来,别人要打压他们,也得先考虑考虑会不会被民意反噬……
不过古代人肖像画的画法有点问题,要是给他也画成长须、鱼尾纹、肿泡眼,老了二三十岁的样子,那还是别卖了。
却不想李少笙拿来的画儿还挺正常,有挂轴画芯大小,看着就像绣像本《西厢记诸宫调》里的张生一样,儒生巾袍、高眉细眼、一个勾的鼻子——比不得现代漫画那么逼真好看,但古画的欣赏方式不一样,看久了也能看出几分眉清目秀。
他弹了弹纸缘,点头道:“可以。只是尺幅有些大,回头缩一缩,将来《白毛仙姑传》雕成书版时,便取你这画当作绣像插在书里。”
不过这么大一张画,绣它来做什么?
“多半是家里有田地的大户,请一张公子的小像回家,保佑明年水旱不侵、稻麦丰产、地里不生虫……”
什么?王氏都破产了,还有大户敢挂他的像?不怕一块儿破了吗?
不像话!
怎么就不是追星少女看他长得好看,找人绣他的像挂墙上欣赏呢!
他愤然摔了摔袖子,跑去找桓小师兄诉苦:“武平县迷信的风气实在不堪!我过几天就要陪父亲入京,无暇分身,小师兄在县里得帮我管管这些愚夫愚妇!”
桓凌听说武平县信神的风气已然严重到连活人都要供起来了,也觉着不像样,应声允准:“这风气是该管管了。过两个月就是年节,只怕这股胡乱祭祀的风气更浓,得贴告示,不,再办一次‘三下乡’,叫本地衙差上台宣讲,百姓们更容易听信。”
不过,“方才你怎么忽然叫我‘小师兄’?”
小师兄?我叫了吗?我不是叫的师兄么?宋时理直气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而没能把桓凌盯得主动避开,只好自己先挪开眼,仍是浑若无事地说:“也许是一时失口吧。说来师兄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
“嗯。”桓凌点了点头,忽然抬手在他鼻子下方比了比,也一本正经地说:“当年先父刚把你带回我家时,师弟你才这么高,我当时也觉着该叫你一声‘小师弟’。”
那时候宋时才这么点儿大,一晃四年不见,就抵他发际高了。桓凌慢慢收回手,笑了笑,揽着他往后堂走:“走吧,先去收拾带回京的礼物。回去时你多带些银子,经过苏松一带也好买些时新料子捎回家。”
宋时跟着他往后衙走,淡定地问:“师兄要不要捎些东西回家?”
有几封信要寄给师长、同年,家里就不必了。他怕宋时到桓家再触景生情,又怕祖父和堂兄弟们为难他,宁可叫府尊朱大人帮忙捎去。桓凌跟他说了要寄的人,又取笑一句:“这么快又不叫小师兄了?”
其实叫小师兄也没什么不好。他家里还有两位堂弟,时官儿叫他小师兄,岂不正说明心里只当他一个人是师兄,别人都要疏远一层?
他心里叫了“时官儿”,宋时却恰好说了句“我也没计较师兄叫我时官儿”,听得他心口微颤,险些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细细回忆一下,便知道自己什么也没说,这句话只是巧合而已。
他轻轻吐了口气,放空心思,赶快拉着宋时收拾东西去了。
两天后,宋家父子便带着县里孙典史乘车进了府城,与朱太尊一道登船北上。
宋时老家就在河北保定,到京里肯定就能见着家人,所以带的东西不少:不光是送京官的炭敬、土仪,还有给家里捎的福桔、柚子、荔枝、龙眼干之类小吃。到江南一带,又要买些吴绫、缂丝、松江布、苏杭彩缎和苏州样的新衣裳首饰。
朱大人虽然没有亲戚在京,却也在苏杭、南京采买了不少东西,笑呵呵地对宋县令说:“这些是要替桓通判捎回侍郎府的。宋大人可有礼物要往侍郎府送?咱们两人结伴同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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