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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听村长这么一说,这两天脑子里的乱麻似乎理顺了些:村支书何以突然染风寒,何以如此干脆地调配人手给他,何以让他保密……心念急转间,他也开始怀疑,怀疑村支书跟丁家夫妇、李云彩三人的坟墓被盗有关——甚至有可能,陈家兄妹也难逃其责。
陈松年或许并不知道爷爷昨晚去墓地做什么,但他应该能猜到爷爷为什么去。
从与村长的交谈中,爷爷得知,村支书“撞见”李云彩的时间,刚好是那晚他和茅老道出门追丁家夫妇鬼魂前后,那么有没有可能,茅老道口中说的湿尸,就是李云彩?
李云彩变成湿尸,为什么要辗转去找他和村支书?是复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松年既已知道村支书见“鬼”,那他极有可能是村支书喊去的,而他去墓地的动机,是否只是为了验证李云彩已不在棺内?如果是这样,那陈家兄妹在墓地上的表现,其实就是在演戏,甚至有可能是在试探爷爷。可这样一来,他们似乎又跟盗尸扯不上关系……
线索越多,疑团越大,爷爷只觉得脑子都要炸裂了,但又不能不去试着顺藤摸瓜,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的最终矛头,似乎都指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爷爷感觉就要找到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了,可惜却被村长打断了。
村长见爷爷愣神,问他怎么了,爷爷编了个困倦的借口搪塞过去。村长见爷爷精神确实不太好,也就没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休息,就推门回去了。
爷爷等村长走了,本想重新整理下思绪,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最初的源头在哪里,结果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得叹了口气,关门进屋躺尸去了。
接连两天,村里风平浪静,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爷爷抽了个下午去看望村支书,见他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脸色反而更加苍白,浑身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李云彩又登门造访。从村支书家出来,爷爷突然想起跟茅老道还有约,看看四下无人,就快步往山顶茅屋赶去。
走到半路,刚好看到茅老道背着背篼,躲躲闪闪从山顶上下来。两人简单打了个照面,爷爷见他背篼里放着那天他送过去的老母鸡,问茅老道这是做什么。茅老道没搭理他,埋怨他不记日子,只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便领着爷爷去丁卫国夫妇的旧宅。
丁家夫妇无端死后,这土屋就一直荒着,也没人敢再住进来。爷爷跟着茅老道从后门进屋。内堂大梁上,挂满了灰白色的蛛网,屋里所有的物件都铺着厚厚的尘土。
爷爷注意到,所有门梁上都贴着黄底红字的灵符,应该是上次茅老道过来时贴的。
茅老道没在内堂做停留,径直去了丁家夫妇的卧房。爷爷也跟了进去,见茅老道俯身在抬夫妇俩的床脚,上前去帮忙。两人刚把床移开,爷爷突然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味,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茅老道指了指靠墙的位置说:“你看这儿。”
爷爷顺势望去,没见有什么异样。茅老道猫腰过去,用手指在地上摸索,跟着两指捏起一条灰白色的尼龙细绳。茅老道往外拉,尼龙绳似乎卡住了,细绳另一端嵌在了墙里。
爷爷问这是什么。茅老道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有可能是地下暗格的开关。两人又试着使劲往外扯了扯,就听得地下传出咯的一声,似乎是石板摩擦发出的声音。
爷爷循声望去,果然有个窗户大小的方形窟窿,出现在离脚边两尺不到的位置。
当时湘西农村不比东北,有挖地窖或地下室储物的习惯,大队粮食和物资都统一存放在粮仓,由专人看管。寻常人家就算有私藏,也只会在泥墙上或者橱柜里开暗格,很少往地下埋,因为地下潮湿,东西容易腐蚀,而且容易被老鼠啃咬。
所以丁家夫妇的卧房地下突然出现这么大个窟窿,爷爷他俩都感到有些奇怪。
两人俯身望去,见这方形窟窿几可容一人自由进出。洞口森森,有微弱的冷风从底下吹上来,那股奇怪的恶臭味更浓了。两人慌忙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茅老道提议下去看看,见爷爷犹豫不决,脸立马就挂下来了,说道这可能是唯一解开谜团的机会,去不去全凭爷爷自己定夺。
爷爷被他说动,心一横,在卧房找了支红烛点上,就准备去照窟窿的深浅。
茅老道却突然拂袖扑灭了火烛。爷爷问他这是做什么。茅老道沉着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要万一积了沼气,你不是找死么?”爷爷听他说得在理,点头问那怎么办。
茅老道不慌不忙从背篼里拿出老母鸡,用红绳把鸡脚寄上,从窟窿口把它一点一点地往下放。红绳放了约有四五尺长的样子,母鸡这才落了地。我爷爷二人不由纳罕。
当时农村盖房,因多为单层,且是土屋,地基打得都不深,即使是三层以下的豪宅,最深也不过三尺;加之天然土层坚实,无需加固,建筑工对地基改建都不是很上心。
丁家夫妇盖房时,我爷爷是帮工。因为是在土庙原址上重建,不存在地基建设的问题,所以当时他们只是简单翻了下表层土,重新压平,谁也不清楚这地下是什么情况。
以土庙的格局来看,如果这窟窿之下是凿空的地基,那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怀疑归怀疑,事情还得做。两人等了约摸半个钟头,把母鸡拉回地面,母鸡晃了一会儿神,又扑棱起来。茅老道确认地底安全,俯身跳了下去,然后在底下喊爷爷。
爷爷先把背篼扔给他,跟着跳下,那股恶臭直冲鼻端,熏得他差点没吐出来。
窟窿下是道两人肩膀宽的狭长暗道。我爷爷二人一前一后,弓着身子,掩着口鼻,用手来回摸着两侧湿冷的墙面,在逼仄的暗道里穿行,渐渐地能适应地下的黑暗了。
不断有微风挟着恶臭扑面而来,越往前走,风力越大,视线倒也越加明朗。茅老道猜想前头应该有出风口,只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示意爷爷快些跟上。
爷爷正说着话,掌心突然碰到一团毛茸茸滑腻腻的玩意儿,似乎是人的头发,本能地缩回手,有几根发丝被他带出,在手指间缠绕,只觉得胃里一阵收缩,忍不住干呕起来。
茅老道问他怎么了。爷爷哪有心思回答他,抓着他的手往那团毛发似的玩意儿上放。茅老道触电似的缩回手,强压着就快涌出喉咙口的苦水,沉声说这地儿邪性,得赶快出去。
两人加快脚步往前赶。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似乎到了暗道的出口。爷爷有些不太适应,忙用手去遮光。透过手指缝,他突然发现右前方两米不到的墙面上,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茅老道也发现了,拦着爷爷向后退了两步,大声喝问是谁。
茅老道的喝问在暗道中传得很远,人影始终僵立不动。白光如同从投影仪中射出一般,将那人影投射在平滑的墙面上,如同无声的恐怖电影。爷爷悄悄从地上抠了团泥块,用力朝人影激射过去。人影晃了晃,突然嗖地一下,朝着他俩正前方跑去,瞬间就没了影儿。
知道逃跑,就很可能是人,而且这人肯定透着心虚。我爷爷他俩心里有了底,胆子也肥了,发了声喊,拔腿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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