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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一睹风采,纵使名声再大,不过是一无根之人而已!”王维苦笑一声,此前被姜度勾起的那一丝神伤,再加上卢望之提起他去岁重阳所作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再加上今夜喝了不少,他不禁平添了几分思乡情怀。因此,他一时改变了在旅舍留宿一夜的主意,打算随便寻家酒肆酣畅淋漓醉上一场,抬起头便说道,“卢大兄,杜十九郎,你们一路车马劳顿,杜十九郎甚至又因窦宅盛宴耽搁了大半夜,今夜我还是告辞为好。”“这是哪里话!”“这怎么行!”杜士仪和卢望之几乎同时出声挽留,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卢望之便歉意地笑道:“是我不好,勾起贤弟这思乡念弟之情。作为赔罪,不如索性到我房中喝几杯。小师弟去了窦宅赴宴,我一时睡不着,便到附近转了转,却是寻到一家当垆卖酒的好店,才刚让其送了一斗酒回来。今夜不醉无归!”“还要喝!”杜士仪忍不住哀叹了一声。之前尽管是装醉,但肚子里咣当咣当装了一肚子的酒水却是真的,更何况最后那玛瑙牛角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可说是货真价实,他眼下被凉风一吹,顿时感到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然而,眼见得王维都被卢望之死活请进了屋子,无可奈何的他只能跟着进去舍命陪君子。当看见那一斗酒的可观分量时,他更是真真切切地感到,明日一早想要完好无损地爬起来,恐怕是一件天大的难事!这一夜究竟拼了多少然后栽倒下来,杜士仪已经完完全全记不得了。当子肖其母,赵国夫人劝善坊在定鼎门大街东第二街北第二坊,而永丰坊在长夏门大街北第六坊,因而,为了赶在夜禁之前进永丰坊,杜士仪几乎是在看到柬帖之后立时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卢望之口中得知,送到卢鸿手中的是崔俭玄问候的书信,以及一大堆崔家送的礼,并未请这位师长过府饮宴,这柬帖是单单送给的自己,随行的几个崔氏仆役也已经被卢鸿派去送回书了,他只觉得满心狐疑。可昨夜不相干的毕国公窦宅他都已经去了,如今决计不可能推拒崔家的邀约,因而他只得认命地让人给自己和田陌备了两匹马,随即立时赶出了门。由劝善坊北门出去,上了定鼎门东第三街往南,又转至建春门大街往西,拐入长夏门大街,往南第二个坊就是永丰坊。他本打算进北门,可坊门的吏目得知他是要去赵国公崔宅,立时笑着说道:“郎君若要造访赵国公家,不妨沿着坊墙往南。散官职官勋官都在三品以上,这宅门就可以开在坊墙上。赵国公家的大门在永丰里的南边坊墙,如今还未夜禁,那道门可供出入。等夜禁之后,宾客出入方才走永丰里内的那道门。”昨夜去毕国公窦宅赴宴,杜士仪一时之间也没注意这许多,如今听得此语,回想记忆中从前跟着杜氏长辈去那些权门贵第赴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立时醒悟了过来。谢过之后,他立时拨马沿坊墙往南走,果然绕了一个圈子,他就看见了那夯土所筑的南边坊墙处,赫然是一座不太显眼的乌头门。门上的两根柱子虽然稍作雕饰,但看上去完全没有朱门贵第的气派,不过一路过来,偌大的永丰里坊墙上就只开着这么一座乌头门,只凭这一点再加上门前矗立的四个仆役,就已经彰显出了此间主人的尊贵。果然,杜士仪带着田陌上前一通报姓名,其中一个仆役立时满脸堆笑地说道:“原来是杜郎君,家中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郎君不用下马,某这便带郎君入内。”进了乌头门,杜士仪方才明白,所谓的不用下马是什么意思。原来,外头那夯土所筑的坊墙以及那座乌头门,不过是赵国公崔宅的外墙,进门之后前方约摸四十步远处的白墙朱门,方才是真正的正门。此刻进来的这条青石甬道左右两边,是一个极宽的院子,院子东西分别是一溜屋子,造得低矮而朴素,应是这外头值守的人起居轮班所用。等一路到了距离正门不远,但只见两边戟架两架,其上列戟各六竿,外头罩着赤黑戟衣,每竿戟顶全都绑着幡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过了戟架,高高的台基上是二层高的三间五架悬山顶门楼,黑瓦朱门白墙,屋檐上饰有一对上翘鸱尾,在夕阳照射下越发显得恢弘壮伟。直到正门之前,杜士仪方才下了马。吩咐了田陌照管马匹,从其手中接过了一方锦匣,他就见引路的仆役满脸堆笑地领了另一位中年人来,口称这是萧管事。昨夜才去过毕国公窦宅,如今再进崔家,他自然已经习惯了,即便到了正堂前,见那坐落在高高石基上的建筑相比窦宅更加极端,四面只有立柱没有墙壁,乍一眼看去空旷轩敞明亮,此刻身在堂外,赫然能看见堂中居中一扇木制大屏风以及前头的一具矮足长坐榻,两侧可见几个仆役正在搬着坐榻和食案之类的家具,仿佛正在为夜间的欢宴做准备,他也没露出半点异色。显然,倘若此刻要见崔家长辈,绝不会是在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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