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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五月,继陈善睿的胜仗过后,北边陆陆续续传来了不少消息,其中虽有秦王拿下大同,胁迫代王得山西行都司兵马;却也有赵王奉天子剑至河南,将周藩和河南都司兵权收拢在手;东安郡王陈善嘉急行十昼夜赶到潞安,将山西南部潞安府的潞州卫、泽州的宁山卫一一收归手中,并北进太原府,旨在收山西都司兵权;而武宁侯顾长风则是留了心腹大将镇守辽东,自己率精锐五千一路西行,与大宁卫兵马以及主持开平卫防务的指挥同知章锋会合,继而一路西行往大同而去。
如是种种,哪怕早先对秦王作乱有些忧心忡忡的文武大臣,也大多都放下了心中悬着的那颗心,最大的例证就是京城中办喜事的人家明显多了,不像之前那几个月的死气沉沉。
在这等喜庆氛围中,顾家四公子的婚期因为守孝而一拖再拖,自然也让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当然,更多的人都在瞄着威宁侯那个停袭的爵位。毕竟,威宁侯顾长兴嫡子早亡庶子处死,已经是断了香火,武宁侯府那么多儿子,怎么都能挑出一个承袭爵位。因而,王夫人的教子有方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拿出来当成正面教材。婆婆教导媳妇,母亲教导女儿,当家的主母亦是因为皇帝的褒奖而想着是不是该登门取经。而在这时候,顾家却是传出了太夫人和王夫人重病未愈,即日起不见外客的消息。
章晗深知顾家那婆媳两人都是能忍能断的人,因而并没有多大的担心。虽是暂居柔仪殿。但她等闲并不经常出门,而陈善昭处理政事的诰敕房,她自己不去不说,也从来不打发人去。只有夜间那静谧下来的一刻。夫妻二人同床共枕时,章晗才会抛下人前的矜持,陈善昭方才会扯下人前那从书呆皇孙到稳重能干监国世子的层层面具。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午后。当章晗午睡起来,照例懒洋洋地躺在柔仪殿后院正殿东暖阁的凉榻上看书之际,突然就只见芳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从归德府到顾家到赵王府到宫中,她总改不了这急躁的个性,此时也是一如既往地一脸兴冲冲。
“世子妃,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说到这里。见章晗面色纳闷,显见还没反应过来,芳草便提高了声音说道,“世子爷提早回来了!”
这提早两个字让章晗恍然大悟。她搬到了柔仪殿,陈善昭在诰敕房就熬得更晚了。不到满天星斗出来不见人,她纵使心疼,也只能让那几个跟着陈善昭的内侍加倍仔细,外加上时时刻刻注意陈善昭的饮食。今天这才是午后申时,衙门固然已经到了散衙的时刻,可陈善昭突然回来却是稀罕事。
因而,她当即放下书,待到穿好鞋子下了地,她就看到陈善昭兴冲冲地进了屋子。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她便只见陈善昭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外拉。
“到底是什么事?”
章晗不由自主地跟着陈善昭到了殿外,问了一句后,她才看到陈善昭回过头来,却是冲着她微微一笑。下一刻,她就看见斜里突然窜出了一个人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然而,听见那一声姐,她一下子呆若木鸡,待到看清楚那个头高了一截的人是谁,再看到那个碧茵搀扶过来的中年妇人,她更是连脚步都挪不动了。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她方才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人,一时不觉眼泪夺眶而出。
“娘……小弟……”
和女儿一别就是将近两年,甚至一度消息断绝,章刘氏就是再思念,也只能背地里偷偷掉眼泪,而章昶虽是小孩子,人人都想方设法瞒着,但他却钻营打探了各种消息回去告诉母亲,根本无暇想什么功课。当得知京城的消息之后,母子俩便义无反顾地求了赵王妃,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此刻,章刘氏见女婿拉着女儿的手送到了自己跟前,她抬头端详着这一对世上最般配的夫妻,想起在赵王妃那儿瞧过外孙几次,却是越长越像他们两个,她虽是眼眶含泪,但还是笑着伸出手去,把章晗拉进了怀里。听着耳边传来的那啜泣,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但却竭力让声音显得若无其事。
“都是世子爷一力安排,我和昶儿这才能够进宫来看你。”
章晗轻轻嗯了一声,等许久之后,她松开了抱着母亲脖子的手,这才往后退了两步,接过一旁适时送过来的一块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突然想起什么斜睨了一眼。果然,那递帕子的人不是陈善昭还有谁?想起此前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她忍不住面露微微恼色。而陈善昭则是面露笑意,打了个眼色示意章晗看看四方。
连带起头报信的芳草在内,院子里哪还有半个人?
“姐,姐,姐夫一个劲对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章昶一嗓子就把陈善昭给出卖了,随即还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不知道,姐夫起头接到我和娘的时候,还给我出主意,说是等他拉着你从里头出来,让我在什么地方藏一藏,吓你一跳。”
陈善昭一时大怒:“臭小子,我没说这一条,是你自己的主意!”
“哪有,我才不会吓我姐!”
见章昶笑嘻嘻地躲在章刘氏背后冲着陈善昭扮鬼脸,而陈善昭则是满脸的气结,想到小弟现如今已经十二了,章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冲着幼弟的脑门上重重拍了一下,见章刘氏笑着拉了章昶往里走,她便回身走到了陈善昭面前。
“真的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不早告诉我?”
“是,你的生辰不就是今天?”陈善昭刚刚和章昶那仿佛是小孩子斗气一般的微恼一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意,“你嫁给我之后,就给我过了二十岁的整寿,可等轮到你的第一个生辰,已经怀上了晨旭,没有好好庆祝过,这一次我怎么都要好好操办操办。担心岳母和昶儿赶不上,我就先瞒了你。”
生辰?是说她的生日?是今天么?
章晗顿时愣住了。在顾夫人身边长大的那些年,虽说每年生辰,顾夫人总少不了赏赐,厨房也会做些长寿面摆桌酒之类的小小庆贺,但因为张瑜总是冷嘲热讽,她也更想念家中母亲亲手做的面条和新衣,因而一直都没什么过生日的实感。而等到了顾家,过生日就更加流于形式了。倒是怀着晨旭的时候怕热闹,只吃了一碗单妈妈单独做的寿面,几个丫头行礼后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外头某些闻风而动的贺礼她甚至都没有过目。
想到陈善昭竟是牢牢记在心里,她忍不住眼眶微湿,有心想打趣两句活跃一下气氛,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一刻,她就看见陈善昭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又伸出手指来按在她的嘴唇上:“夫妻是一体,别说什么见外的话。你尽管留着岳母和小弟说话,只要天黑宫门下钥前让他们离宫就行了,我和四弟妹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宿处,就在定远侯府。”
章晗这才明白王凌怎么这么巧不见踪影,但随即却突然觉察到了陈善昭那话中的弦外之音。果然,下一刻陈善昭便无可奈何地说道:“待会儿我还要在文华殿见几个大臣,否则我一定陪着你和岳母说话……总而言之,我尽量早点回来,你等着我!”
然而,章晗这一等,一直等到天色昏暗,她将章刘氏和章昶母子送出宫,陈善昭仍是没有回来。搬进柔仪殿后,一直从来不问外头事务的她终于忍不住了,遂换了件衣裳带着芳草和两个内侍,悄悄进了左顺门。等到了文华殿前的文华门,她只说道了一声,立时有人知会了在陈善昭面前伺候的内侍蔡亮出来。
“世子妃?”
“里头在商议什么事这么晚?世子爷用过晚饭没有?”
“回禀世子妃,奴婢提醒过,但世子爷却一直没工夫理会。”尽管知道这是军国大事,但蔡亮只是稍稍一犹豫,便低声说道,“是北边传来的消息,道是……是赵王殿下中伏。”
最后那一句话犹如大锤一般敲在章晗心头,她几乎觉得整个人透不过气来。盯着蔡亮看了老半晌,确定如此大事他必然不敢胡言乱语,她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王从先前那场大变之后闻听秦藩作乱就赶去了北平,此前陈善睿的捷报便是在赵王进入北平布政司的治内传来的,后来又说是去了河南收了河南都司和周藩的护卫兵权,若今天这消息属实,那么大多数的可能是在河南。可不说赵王随行带了兵马随行,定远侯王诚似乎还奉命添了一百长刀军为随行亲卫,就是以赵王久经战阵的老练,怎么可能中伏?
“究竟是消息,还是军报?”
见章晗露出了少有的疾言厉色,蔡亮顿时吓得一哆嗦,慌忙低头说道:“奴婢听着,仿佛是……仿佛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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