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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一招手,一个主事过来殷勤道,“少夫人,这边请,我引您去灵堂。”
灵越等人跟着他走过一个穿堂,来到一个宽阔的厅堂里面,一具金丝楠木棺赫然出呈现眼前,棺前摆着个一个铜色火盆,里面纸钱散落,尚未燃尽,缕空香炉里烟雾渺渺,已经一些宗亲子弟闻讯赶来,跪了半堂,各种哭声交错起伏,有的嘤嘤低泣,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哽咽无声,真是满堂缟素,一片呜咽。
灵越在慕容老夫人的棺椁前烧过香,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之后,起身来到棺材一旁。两排素色蒲团一字排开,灵越略一思忖,在第一排第二个蒲团坐下,空下第一个蒲团留与慕容白。
她一回头,发现高君玉选定在第二排的第一个蒲团跪下,旁边已有一个苗条的身影哭得花枝乱颤,情真意切,原来是李可人,她来得倒挺快,只是……灵越闻了闻,浓烈的香烛味中似有似无地夹着极淡的姜味。
她微微摇头,将视线从李氏身上收回,凝望着金丝棺椁,渐渐那棺椁在朦胧的泪光之中与父亲的棺椁重合。
一别经年,父亲坟前是否松柏森森,荒草蔓延?可有人当风洒酒?可有人清明上香?可有人茫茫长夜,泪眼遥望月至中天?
滴答,滴答,热泪如雨,顿作倾盆。她俯下身去,将头埋在蒲团之间无声抽泣。要悲伤感念的人太多,父亲、锦娘、慕容老夫人……一个个爱她的人,终究死于非命。
身后哀哀痛哭的李可人稍顿,便听到有小小的议论声传来,“咦,那伏地痛哭的可是少夫人?”
“是啊,想不到她对老夫人竟然如此孝顺,方才我看她的眼睛都是通红……”
“听说少夫人病了许久,少主这才让她出来……”
“听说少主对少夫人冷淡至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不知不觉将手指甲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下去,忽而那细微的议论声渐歇,堂中的哭声嗡的一声大了起来,随即身边擦过一片素色衣袍,冰寒的气息几乎要将人冻结。
她忙大放悲声,同时不忘悄悄将生姜塞给身后的贴身丫鬟眉月——若是被少主发现,岂非要弄巧成拙?
慕容白默然在蒲团上跪下,瞥了一眼身边的灵越,见她伏在蒲团之上,肩膀抖动,却不闻哭泣之声。
“夫……夫人!”他皱着眉头,碰了碰她的肩膀。灵越直起身来,双眼已经哭得红肿,满面泪痕。
他微微一怔,拧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语声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分温和,竟递给她一方帕子,“眼睛都哭肿了,擦擦吧!”
灵越默默接过来,看了一眼慕容白,他的双眼何尝不是一片红肿?失去至亲的痛苦,她感同身受,想要说什么安慰之语,忽然眼中水光闪烁,低声说,“叶伯伯来了!”
灵越顿悟,他口中的叶伯伯自然是叶永城,一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风尘仆仆走上堂来,不过四十多岁,雪亮的眸子里俱是哀痛,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神情萧索,郁郁寡欢,想必就是慕容青当年的心上人叶欢。
叶永城在棺材前站定,深深叹息,上完香,拍着慕容白的肩膀,“小白,我接到消息便从牧场赶来,为何如此突然?”
慕容白按住他的手,看了看四周,“叶伯伯,这里不便叙话,您暂且住下,容后详谈。”
“好!小白你要节哀顺变,你的母亲此去,我大哥和青儿在九泉之下也不寂寞了……”他说着,语带哽咽,显然想起了旧事。
灵越不禁看向他身后,那年轻人犹如被刺了一般,面色一灰,眼中似蒙上了一层水色。他走上来,抱住慕容白的肩膀,“小白!”
慕容白也紧紧回抱住他,“叶大哥,你回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到处乱走……去过东海,去过塞北,去过藏南,只是没法待在姑苏城里,我过几天,想去西域看看……”叶欢松开胳膊,带着几分涩意地说,四方游历给他增加了一丝成熟的气质。
慕容白望着叶欢,心下恻然。是的,两年的时光从指缝间溜走一去不返,那场大火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叶欢,曾经跳脱快活的少年,眉间染上了一缕挥之不去的感伤。
叶欢的眼神忽然闪现一丝光亮,他望着灵越,问慕容白,“这是……弟妹?”
慕容白缓缓点头,“不错,这正是当年父亲指腹为婚为小弟订下的妻子,刚从杭州嫁过来,进门不过月余。”
灵越向叶永城敛身一礼,“叶伯伯……”又向叶欢点头致意,“叶大哥……”
叶欢凝望着她,渐渐露出奇怪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蠕动了几下嘴唇。
耳边哀乐声不断响起,又有宾客陆续前来吊唁,叶欢怔愣间,慕容白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和伯伯暂且住到府里。”
大管家欧阳平走过来,躬身将叶永城和叶欢迎到后堂。
这半日跪下来,灵越的膝盖犹如针扎,早上又水米未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旁的慕容白直挺挺地跪着,神情哀痛,似乎已然麻木,不知酸痛。她悄悄望了一眼身后,李可人自然再也没哭出声响,不过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时不时揉揉膝盖,高君玉却跪在蒲团上,低垂着颈项,姿态优美,纹丝不动,好像一尊白玉观音。
这个柔媚的女子,不简单呢!她悄悄在心里说,高君玉却似感应到了一般,低垂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柔柔的眼波流转,她一个激灵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擦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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