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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贵人边上的宫女上前,将红颜的话译成维吾尔语转达给她,但和贵人并没有什么回应,双手抱胸对着浩淼福海默默祝祷,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红颜,行礼后就带着宫人走了。
三月的风尚不温暖,冷冷地刮在脸上,流淌过泪水的肌肤皴裂紧绷,虽然很快又会有泪水覆盖,但风一吹只会比之前皴得更厉害,反反复复,是要将红颜脂玉白雪一般的肌肤毁了。
身后有匆匆脚步声传来,皇帝如一阵风似的闯来,将红颜迅速从水边拉开,劈头盖脸地责备小灵子和樱桃:“混账东西,为什么带娘娘来水边?”
可对着红颜,却是无限的温和,轻声细语地说:“朕带你回去,外头冷。”
“臣妾想在这里陪永璐。”红颜轻轻挣扎,离开了皇帝的臂弯,退开几步道,“他落水的时候多无助,他一定怪额娘为什么没有去救他。”
“你要陪到什么时候?”痛失爱子的皇帝,仿佛几日之间老了许多,可弘历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失去永璐他还能站在红颜身边,可若再失去红颜,他怎么办?他伸手紧紧拽着红颜的胳膊道,“随朕回去,只要你心里还想着孩子,随时随地都能陪伴他。”
红颜怔怔地望着皇帝,问:“再往后,皇上就会对臣妾失去耐心,臣妾的悲伤痛苦在您眼里,就会是无力取闹?”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已经很努力地坚强了,我不哭不闹,我不给你添麻烦,还要我怎么样?”
皇帝和一旁的樱桃对视一眼,显然红颜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他根本不会在这样的时候与她计较任何一句话的轻重,当年他如何陪伴安颐,现在也会如何陪伴红颜,他的确花心又好色,可并非人人都能在他心里如此重要的存在着。
皇帝箭步上前,将红颜打横抱起,怀里的人略挣扎了一下,可皇帝根本不理会。弘历已在天命之年,但多年来勤于锻炼依旧壮硕有力,将红颜送回天地一家春绰绰有余。
何太医送来安神的药,皇帝一口口仔细地喂进红颜的嘴里,擦去她的眼泪擦去她嘴角留下的汤药,任何事都不假手他人,一直到红颜因为药物之力昏睡在自己怀中,弘历才如释重负,才感觉到力不从心的疲惫。
“你们要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陪在娘娘身边,她看着好好的,心里头早就崩溃了,随时随地都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弘历没有摆出帝王的霸气,而是将红颜托付给樱桃诸人,说,“你们为朕守护好她,朕会记住你们的恩德,不要怕麻烦,她失去了亲生骨肉,没有人比她更痛。”
樱桃哭得双眼红肿,抽抽噎噎道:“万岁爷,娘娘对阿哥公主向来教导有方,十四阿哥虽小,也知道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如今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忻嫔娘娘一人看到。奴婢斗胆求皇上好好问问忻嫔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十四阿哥是最懂事的孩子,绝不会往危险的地方去。”
弘历星眸黯然,皱眉望着樱桃,沉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樱桃红肿的眼睛下,已看不出往日的漂亮水灵,布满血丝的双眼更是透出一阵阵恨意:“皇上,忻嫔娘娘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地找人来救,如果她早一些就叫人,六公主和十四阿哥都还有救不是吗?”
弘历的咽喉滚动了一下,如果忻嫔身上有蹊跷,樱桃的话就会掀起大波澜,眼下却没有一个人能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据赶过去营救的太监宫女说,当时忻嫔托着两个孩子往岸上靠,可惜两个孩子已经溺水太久,六公主更是当场就救不活了,而她自己也奄奄一息,眼下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她本是舍命救孩子,但樱桃的话,要将她的立场完全否定。
“朕会去查。”弘历的气息有了变化,但她叮嘱樱桃,“娘娘现在养身体要紧,这些话她若不提起来,你暂时别提醒她,待朕慢慢与她说。”
樱桃叩首道:“求皇上给十四阿哥一个公道。”
九州清晏这边,忻嫔早已经苏醒,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虚弱,才装着昏睡数日。因她本没有病,却不得不被灌下汤药,反而导致昏昏沉沉噩梦连篇,此刻又梦见自己一把将两个孩子推下水,死死拽着他们往下沉,看见六公主扑腾的手再无力挥动,她在梦里笑出来。可是孩子忽然从水里冒出来对着她哭,那眼泪扑在自己的面上冰冰凉,忻嫔心头一紧慌张地醒来,见到是兰贵人正对着自己哭,是她的眼泪落在了自己脸上。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忻嫔恼怒不已,过多的药物让她身体发沉,很吃力地才能翻一个身。
兰贵人捂着脸哭道:“孩子已经发葬了,已经送走了,她再也不能和我一起睡。”
忻嫔知道兰贵人带着那孩子带出感情了,可是那孩子始终是她心头之患,她不能把那个孽种留下来,别的公主都如花似玉,偏她的大女儿样貌平平,虽然宫里的人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但忻嫔始终要为此提心吊胆。而这一次,她为纳布尔铲除十四阿哥,又捏了皇后的把柄在手中,接下来就等皇后将六宫之权分一些给她,她要一切从头开始,哪怕得不到皇帝的恩宠,也要在紫禁城里活出一番天地。
为了摆脱兰贵人的哭哭啼啼,忻嫔毫不犹豫地让她把八公主带去身边照顾,以慰藉失去六公主的伤心,自然说辞是自己伤了身体无法照顾孩子,反正生的是女儿,在太后眼里一文不值,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
兰贵人走后,慧云来告诉主子一些宫里的事,她并不知道是自家主子活生生淹死了两个孩子,但主子却在前几日“苏醒”后就叮嘱她,要观察园子里的一切动静,此刻慧云说令贵妃去了孩子溺水的地方,而宝月楼的人也去了。
忻嫔慢慢吃着手里的粥,目光冰冷地说:“宝月楼的人,怎么会去那里?”
慧云摇头道:“奴婢也不晓得,据说和令贵妃讲了几句话就走的,好像是去水边给我们公主和十四阿哥祝祷。”
忻嫔见慧云眼眶湿润,冷笑道:“那孩子没了不是好事吗,你难过伤心什么,我们再也不用背负那个包袱了,管她是谁的种。”
慧云低下头不敢顶嘴,忻嫔抓着她的胳膊道:“去告诉额娘,要纳布尔大人向皇后……”
但忻嫔话音未落,外头突然通传皇帝驾到,忻嫔被生生唬了一跳,将粥碗塞还给慧云,自己弄乱了头发,用被子半盖了脸颊就“昏睡”过去。
皇帝进门,见殿中死气沉沉,慧云因伤心六公主本就神情憔悴,而忻嫔还在昏睡中不知圣驾到来,弘历沉沉地问了声:“她还没醒?”
慧云手里有粥碗,当然不能随便扯谎,战战兢兢地说:“娘娘先头醒了一阵子,吃了几口粥又昏睡过去了。”
忻嫔感觉到皇帝走近了床榻,她稳稳地闭着双眼,之后听见脚步声离开,才稍稍睁开一条缝。看到皇帝正问慧云:“当时你怎么不在主子身边?你们又为什么会去那里?”
慧云如实道:“听说阿哥公主在福海边玩耍,娘娘就带着奴婢过去看一眼,因起风了怕公主冻着,奴婢折回去取风衣,后来的事奴婢也不知道了。”
忻嫔心里突突直跳,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来问这些细节,难道他在怀疑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可天底下哪有人会搭上自己女儿的性命去害别人,明明谁都知道,忻嫔戴佳氏,是弱不禁风,是最最温柔怯懦的人。
她听得皇帝说:“没什么事,你们照顾好娘娘。”等外头一阵动静散去,确定皇帝离开了,忻嫔在真正睁开双眼,慧云再回来时,神情已和之前不一样,她狐疑地看着自家主子,这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掐死公主的人,她突然意识到,公主的溺亡没那么简单。
“你看什么?”忻嫔不打算对慧云坦白事实,强硬地说着,“我虽然讨厌那孩子,可我说了那么多年,真真伤害过她吗?近来我们母女也变得更亲密了,你们不是都看在眼里?”
慧云蠕动皴裂的嘴唇道:“娘娘,奴婢什么都没说。”
忻嫔面色苍白,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恶狠狠地等着慧云:“你最好明白自己是谁的奴才。”
天地一家春里,红颜醒来时,舒妃正陪着佛儿在她身边,当年舒妃失去十阿哥,在红颜的陪伴下度过了最痛苦的岁月,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比不得什么谁更惨一些。舒妃一直相信红颜能熬过这一段,平日里总是挤兑欺负她,这些日子只默默地陪伴,落得泪水比红颜还多些。
“佛儿的嫁衣送来了,刚才我给她穿上了,很合身。”舒妃说道,“可孩子还是想延迟婚礼,求我来跟你说说。”
佛儿在一旁,紧紧捧着红颜的手,泪水滴滴答答地便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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