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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天黑得竟如此之快。层云垒叠,不见星月之光,草木暗影重重如鬼蜮,猿啼之声、蛙鸣虫鸣混杂。
刘苏因伏在羁言耳边道:“阿兄,我们能不能看见山鬼啊?就是……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
听她口气,倒是满心向往。
“不会。”羁言答得简洁,“只是你若再这般扰我走路,便会遇上巫山夜雨。”
刘苏连忙噤声,想也知道,纵然巫山中草木葱郁,这冬日的夜雨也不会令人心情愉悦。只是,仅仅说话,有很扰到阿兄么?
羁言压下揉一揉被她呼气影响得痒痒的耳朵的想法,快步转过山脚。
这一带草木颇有章法,不似野生。忽听刘苏“啊”了一声,似惊异又似感叹,“阿兄,我看见山鬼了!”
羁言一笑,也不说破,放她下来,携着她手走上前去。
前方山腰,有一锦衣少女相候。那少女身姿窈窕,步履轻盈,在山风中摇曳生姿。头上仅着一根珠钗,白光莹莹,更映得她如传说中的远古神女一般。
少女远远躬身为礼,刘苏这才敢确定,那真的是一个人,不是山鬼。
到得近前,才发现她并非少女,而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只是梳着未嫁女的发式而已。她五官也并不似远处看来那般绝丽,只是寻常而温柔。
女子又躬身一礼,微笑道:“刘郎君别来无恙?”
刘羁言拱手还礼道:“湘姨别来无恙?——这是我妹子刘苏。”刘苏听他介绍自己,忙也施礼,却是学的羁言的男子礼。
那湘姨听见羁言的话先是惊讶扬眉,见了刘苏动作却又笑起来,声音娇软如二八少女。
只听她温柔道:“郎君许久不曾来了,夫人料着你前几日就该到,早使人收拾下住处——谁知你又迟来了几日。”
一行说,一行走,引着两人到一片藤萝掩映的石壁前,分花拂柳地走了进去。那藤萝之后是一个山洞,漆黑不见五指,仅那位“湘姨”头上珠钗可照见尺许见方的空间。隐约可闻滴水之声,并一些可疑的振翅之声。
羁言与湘姨均可夜间视物,唯刘苏走得磕磕绊绊。好在羁言牵着她避开不平处,尚不虞摔倒。
湘姨歉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姑娘也来,怠慢了。”说的是不曾备下火把等照明之物。
刘苏懵懵然,不知该作何回答。羁言代为答道:“不要紧。”
便是有火把,他也不敢用——这洞里生着嗜血的蝙蝠,数量繁多绝非人力可以招架,唯一可以安全通过的办法便是用湘姨头上那根珠钗避开蝙蝠攻击,一次却也最多只能带三人通过。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贸然持火把闯进洞中,后果可想而知。
行了约一刻钟,有清风拂面。又行一段便出了洞,豁然开朗,夜色中之间群山环绕,其间隐隐绰绰散布着亭台楼阁。
湘姨道:“此时已不早了,郎君与姑娘先行歇息,明日再拜见夫人也不迟。”便招呼两名青衣侍女准备饭食沐浴,亲自带着两人到了休息所在。
一排带游廊的房间,羁言住了左起第一间,刘苏便在他隔壁。这房间外面看着简单,内里却别有洞天。
刘苏不知阿兄那里是何等模样,只自己第一次见识仿若大家闺秀的绣房--进门一扇曲院风荷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小小的正厅,设着一张条案,上摆一盆水仙花,在剔透的宣石簇拥中格外美丽;又有一只青铜觚,觚体细长如美人之态。
左手边是卧房,可见凿花砖铺地,珠帘半卷,绣幔低垂,香炉吐雾。又一架屏风,隔出小小的洗漱间。右手边靠墙立着两面大书架,上面垒着满满的书,月洞纱窗下一具瑶琴。三间房都不大,然而精致富丽乃她平生所仅见。
这莺歌海,竟将客人暂歇之所便修葺得如此华贵。
青衣侍女送上小碗鸡汤面,配有四样小菜:酸竹笋拌海蜇,葱醋鸡,逡巡酱——用羊肉和鱼肉捣烂而成,极鲜美——,此外居然还有一笼单笼金乳酥。
在巫山云雾里又冷又饿地走了大半日,此时在这华丽温软的绣房内,刘苏胃口大开,除单笼金乳酥只吃了一半外,其余皆用得干干净净。青衣侍女掩口而笑,又布置她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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