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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望了一眼对面这位汪副提举,卢临渊也不禁摇了摇头:“看似共出一源,但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单论这京中世家名门间颇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便不是小地界堪比拟一二的,若再以官职高低而议,更是显而易见。”
闻言亦是一顿,不免苦笑着叹了一句:“的确如此。想此番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这许多位高权重的臣子,必是早有精心的部署。若非密不透风,又怎能在短短一旬之内,便已全都缉拿到案?”
“说来这京城的官场,比起你我这般无有依傍的确实难有出头之日。”举箸夹起一块烧鸡置于面前的瓷碟之中,这才转了面色,微微一笑:“出头椽儿先朽烂!如今想来与此做那出头先烂的椽儿,倒不如还是小心守着脚下一方地界,更是安稳些。”
那位嘴上虽是如此一提,但其中多少无奈之情,也惟有同病相怜的卢提举最是明白。旧年能破格入了户部任职,已是令多少人惊呼当场,此刻若还有旁的奢望,不免太过了。
只见这旁的卢提举亦是平静异常的点了点头:“我本不是家中长子,又是自幼体弱,能得中举人进而入户部为官,已是万幸之事,怎会还有奢望迁升之心。只求年内秋试兄长得以高中,才真真是我卢家之福!就课业一桩而论,比我也是更胜一筹,若能踏足仕途必将行得更为坦荡才是。”
本就是自己心中所愿,今日想这位吐露一二,自是坦然非常。看在对面的汪提举眼中,也不由一阵感叹。想自己面前这位卢提举,确是个淡泊名利的洒然性子。
若论能得侍郎大人这般器重,旁人虽不晓其中关键所在,他汪副提举却是心知肚明的很!自最初的小额宝钞一事。便由这位拟稿,自己不过是那代笔誊写之人罢了。只是,如今再议起当初那桩来,想必也无人相信文章涉及,全都是这位的提议而已。
想到那日自侍郎大人府上而出,这位更是有意明示,两人同是举人出身,自己如今不过只任了这区区九品官职,比起他这个不过弱冠之年,便可接手八品之职的提举来。确实还有迁升之望。
又都是破格为官,想必朝中也定有那将两者拿来作比之人。反复思量后,才执意将一切归入了自己名下。也算得推波助澜,好歹同在一处为官,又是如此相近的出身,自当帮村一二。
实则,这位卢提举也是颇为无奈。本就是身体羸弱。如今又将这喜人的功绩转嫁他人,哪能半点不甘无全的道理。想来也是碍于嫡出次子的身份,仕途之上也是迁升无望,任凭心中再多抱负,这一切也是与己无缘,又怎能不黯然神伤的。
想到这层似乎也明白了这位。为何一味将自己推在人前。
“唉,可惜这么一位有才之人,碍于出身所限。却始终不得如愿以偿。”心中一声长叹,转而又与自己作比起来,愈发觉得是那同病相怜之人。他府中虽还有那位颇得器重的老爷仍在官场,但如今身在京外有怎么能援手一二?
反观自家眼下除了同宗远亲尚有为官之人,但比起自己这末流小官来。更是略有不堪。无奈轻轻摇头,不觉自嘲一声:“卢大人提及这家中长子来。下官却是不免惭愧。想当初,我家二弟、三弟也曾是少年得志之人,只是碍于无望家业一事,才顿感仕途之路遥远!。”
“自兄弟几人分府后,便离了京城而去,只是谁能料到这一走便从此断了仕途之路。”说罢,反手指向自己轻笑道:“下官本也是绝了为官之想,但如今得了此等良机,却不敢辜负提拔那位,无论任期长短都必将尽心尽力,用心办差!”
口吐肺腑之言,引得这旁的卢临渊都不免连连颔首,赞同道:“知遇之恩的确难得,再则你我这般的出身,若按常理论之想要留京任职只怕是痴人说梦。如今得了这般良机,自当是倍加珍惜,才对!”
其中虽以安慰居多,却不乏由衷赞同之意,毕竟这年余时日一处共事,多少有几分默契在。更何况,自己隐在幕后让这位得以扬名之举,与己也是好事一桩。
正如这位方才所提‘出头椽儿先朽烂’,自己可不想因此在人前留名。一来是志不在此;二来本就不是那善于混迹官场的性子,还是自由自在,做个有山有田的富家翁,才是今生所愿。
更有一桩令他心有余悸的,便是此番的朝中巨变。不过短短一旬时日,前后被下狱的三、四品官员,比起自己一年任中所见,都要多出倍余,其中更有那官拜一品的顶阶存在,愈发让人是不寒而栗!
如今可不似自己经历过的前世,即便皆是犯官之列,也未必都要个个开刀问斩、祸及家人!一想到,可能累及家中老幼,又怎不叫他心有戚戚,望而却步?
这仕途之路还是由,家中早有诸多准备的兄长坦然而行,才是正劲!比起自己这般初出茅庐的外来户而言,即便已是学会了此地的言语方式、也能适应不同以往的生活规律,但对于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所想、所思还是出入颇大。
就如家中娘子常提的那般,惟有避其锋芒,才能安然度日。即便想要一展才华,也可另寻道途,只是万不可做那出头椽儿便是。尤其是年少得志者,更会令众人倍感不安,所以当初有意将这位年逾不惑的汪副提举推在人前,就是由此考量。
比起一个已有些岁月的副提举而言,无论是年资上,还是他多年积累下来的见识,大家不过是略感慨罢了。反观其事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必定引得众人吃惊不已!
酒菜尽兴即可,此等之时漫说是他们这般的微末官员,只怕就是每每能入得早朝的京中大员,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了闪失,便会步了那几位的后尘。
只是卢府门房上,鲜见自家这位二爷身上酒气未消,不免略露吃惊之色:“二爷您小心着点,这台阶……。”这句才出,那旁已是稳稳步上最后两级台阶,摆手已是转入了二门之中。
看着好似吃了不少酒,刚才那满身的酒气却是瞒不住人的。此刻再回头愣神片刻,还忍不住诧异,按理说这位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
但刚才随了他出门的蔺家小子脸上,却压根瞧不出不妥来,怎不叫人好生奇怪?自家这位二爷,漫说是饮酒了,在家之时就连夏日里众人都可一尝的酒糟,在太太特意叮嘱之下,都未必能吃上两口。
但今日这般却是为何?该不是……?眼下这位正在户部做官,出了这等反常之举,那前来应门的老苍头,自然是与之联系一处。左思右想之下,二爷这般自是与衙门的差事有关才对!
不禁也是低头喃喃:“如今这三天两头就瞧见拿人下到大狱,咱们家二爷也是因为身在衙门,才太过忧心的。”
毕竟在卢府众人眼中,如今这二房虽是得了位小姐,可到底二爷他自幼体弱的印象太过深刻,哪里是这般容易改观的。即便府内知情者中,有那无意漏出支语片言的,也必不会有人信以为真。
所以此刻正自己动手宽了袍子,歪在外间长榻上的卢临渊,不禁是低笑出声:“险些忘了得另备件外裳出门吃酒的。那门房的老苍头只怕这会儿还在琢磨,我这弱不禁风的二爷,怎么敢在外头灌了这许多酒……呵呵!”
“亏得这几日太太领着亲家太太,往京畿那净台寺去了,府里除咱们二房,也就只有整日闭门不出,辛苦用功的大伯在。若是不然你这一身酒气而归,定是让太太心疼不已!毕竟她还不知,你我的身子早已全然恢复如初了。”
说罢已是递过温茶,又转身绞了块湿帕子来与他净面。却不想这旁榻上的卢临渊,已是接过手来抹了把脸,忙不迭座起了身子,才欣然笑道:“今日虽是兴之所致,却也是有意为之。”
“娘子你想卢府二爷本是那旧病未愈之人,自旧年之时起初见好转,近日朝中局势多变,原就令人心有戚戚,那对于我这出了名的药罐子而言,是否该更为严重些才好?”
听其此言,不免也是欣然抬头道:“相公你这是为了,任满三年便得以顺利离京之举,会否太过明显了?”
叶氏如此作想也并非全无道理。旁人不提,单是这为官多年的卢府老爷,便不是那般糊涂之人;再加之府中的太太,也是那心思通透的主;另有对面东厢房中的那位大爷,也是眼光锐利的很!
沉吟片刻后,二奶奶已是忍不住追问道:“若是日后太太细问你我,又该如何作答?该不会,想要据实相告吧?还是相公你早已想妥了万全之策?亦或者是因为此刻时局未定,想借故暂避一二?”
“果然知我者莫若娘子你了,咱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刻退避在外本是不智之举。如此行事,不过想‘因病需静养两日’,暂且让汪副提举他显于人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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