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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吸了一口凉气,便起身来,悄悄地将堂屋的木门给关上了,又上了栓。她小心翼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又坐回到刘病已对面来。
“他……”许平君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昌邑王……他……怎可如此呢?无人敢管吗?”
“呵,管?你道他嚣张到何种地步了呢,”刘病已探手抚了抚许平君的手,淡笑了笑,“平君,你猜他还做过什么朝人碎语闲说的怪诞事儿?保准你难猜。”
许平君想了想,摇头:“是猜不出呢。”
刘病已只当与自己妻子说了个笑话,因说:“少帝崩,朝中召他入宫主持丧仪,他于长安外郭,却并不嚎哭大行皇帝之丧,时人问之,则答说……他竟说,嗓子坏了,哭不出来。”
刘病已话音刚落,许平君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世间竟有……竟有这样的人。”她一时竟想不得形容昌邑王的措辞来了。
刘病已道:“这人生得一副怪肠子,但也有他怪得来的福分。多少诸侯虎视眈眈的皇座,恐怕要落到这傻人的袋中了。”
“怎么,竟是要……”许平君大惊:“怎会?皇位后继之人,是朝臣推举的么?会否有甚差错?”
“不会有错了,”刘病已淡淡道,“这番结果,是我从张伯伯那里听来的,他在朝中亲众甚多,据传,大将军霍光极力举荐这位昌邑王登大寳。依霍光在朝中势力……这事十有□□是成的。”
许平君呵了一口气,皱眉道:“这岂不是要大不妙了吗!”
刘病已见自家媳妇这副蹙眉深思的样儿,只觉好玩,因说:“平君竟对朝局之事也有见解么?你告诉我,昌邑王践祚,哪里不妙?”
“呵,你是小瞧了我!”许平君不服气道:“我虽为一介女流,但基本事理还是懂的!可不是你说的么,这昌邑王……荒唐的很!入得京来,竟一路强抢民女!他若做得了皇帝,天下百姓可不是要遭殃么!”
许平君气呼呼地说完,仍觉不解心中之气,颇为愤慨。
刘病已笑着开始收拾碗箸:“原来平君竟也懂朝局之事!在下佩服、佩服!”
许平君还未从方才的忿忿中缓过来,仍气呼呼道:“那可怎办?大将军、大司马他们……他们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应是……受人蒙蔽吧?”
“那也不一定,难说朝中重臣不喜昌邑王做皇帝。”
“为什么?”
“你想呢,少帝在时,朝政独揽,颖慧非常,为臣者无人敢蒙蔽君心。这会儿好容易要改天换日啦,朝臣举荐个庸聩无能之人做皇帝,他们岂不是可以瞒着君王为所欲为?”
“这么说来……那霍光,也不是个好人?”许平君大悟。
“这我可不知,”刘病已笑道,“我不识得他。”
“唉,这可真不好,君上昏聩,受苦的,还不是咱们百姓么。”
刘病已看着一脸深悟的妻子,笑着:“也不定。诸侯之中能人太多,若择贤而定,各路诸侯不免互相不服,到时争端再起,只怕要重演当年七王之乱。”
许平君今日心思极重。听了刘病已的话,便低下了头……似有所想。
刘病已将她一把抱入怀中,低声温柔道:“平君平君……朝堂政乱……这些事儿,都与我们无关。我半生最想的,便是和你,和咱们的奭儿,平平安安,幸福和乐地生活在一起……永不分开。”
永不分开。
如此……最好。
第二日许平君起榻时,刘病已已然不见,想是又背着篾篓去了街市。她便自己洗漱完毕,又喂好小儿,一个人坐了廊下描起了鞋样子……
边描边念念有词:“奭儿啊奭儿,娘给你裁个样子……奭儿猜娘在做甚么?奭儿……娘在给你做鞋吶!娘慢慢做,一双一双做啊,奭儿一周、两周、三周……每一年都能穿……待奭儿长大了,就能把娘做的鞋子都穿过一轮……”
小婴儿在摇篮里咿咿呀呀……
此时风轻云暖,天光正好。光阴在指尖慢悠悠地流淌,小婴儿饱睡,当娘的在庑廊下纳鞋底……
平君尝想,这一生便是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她会一生都感恩老天,给她这样静好的岁月。
只是……
她并不知,老天“曾”给过她罢了。
“曾经”,而已。
忽然辅首铜环轻碰,擦出了撞击的声音。
“谁呀?”许平君轻问,只当是昨天那些婆妇们又来寻她说话了,便说道:“自个儿推门进来吧,没栓呢。”
门“咿呀”一声,便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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