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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顶上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晃着,不见人影,只闻风声。
墙外面,偶尔有人骑着电瓶车经过,留下几声短促的车铃声。
“没有人。”官大娘很肯定地说。
我咬着唇,拉开供桌下的抽屉,拿出手电筒来,对着南墙墙头,突然揿亮。
这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筒亮度极高,雪亮的光柱横扫至墙头,将狗尾巴草的叶子照得碧油油的,如同一把把磨好了的柳叶刀。
我连照了七八遍,又起身去开了院子里的电灯,最后确信没有人靠近,而那声音也是突如其来的,如同幻听,不知所踪。
“真的没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魔鬼祟趁着你丧事压头、行运衰弱的时候上门来讨便宜。孩子别怕,大娘在这里哪……”官大娘说着,拿起三支香点燃,绕着我上下挥舞,嘴里还念念有词。
到这时,我才觉察自己背上已经满是冷汗。细细回味,叫我的那个声音里竟然充满了说不出的邪恶意味来。尤其奇特的是,我分不清那究竟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声音,甚至连它是苍老还是年轻都说不出来。在我耳中,那只是一个“声音”,一个叫着我名字的“声音”,没有一点感**彩,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人味。
官大娘绕着我走了三圈,转身向外,香头直指南墙,低声叱喝:“过路邪魔鬼祟听着,夏家一门良善,从未做过亏心背德之事,更无苟且奸邪勾当。故此,过路的只过路,干事的只干事,不要打搅了夏家老太爷的魂魄升天。济南城四门内外神灵法眼全都看着,无妄生事的,天雷霹雳火伺候!”
从她话里可以听出,那叫我的古怪声音绝非善类。
院内、门外、墙头没有任何异常,似乎那恶意呼唤我的邪灵已经远远遁逃。
“好吧,好吧,没事了。”官大娘吁出一口气,轻轻拭去额头的冷汗。
“是我大意了,但在这院子里住了那么久,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我说。
这片老城区里没有新房子,房龄最短的也在三十年以上,所以老邻居们都在旧房子里住了很久,该经历的年代怪事、生活怪事也都经历过了。
“行运衰弱,怪事就会找上门,这是正常规律。就像一个人身体虚弱就会生病那样,同样一种流行传染病,有些人得有些人得不上,正是这样的道理。”官大娘解释。
她把那三支香掐灭了,放回到供桌上。
虚惊一场之后,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石头,石头——”又有人叫我的名字,但这一次对方一开口,我就听出是邻居沙老拳头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沙家上溯三代全是练摔跤散打的,沙老拳头的爷爷据说是大清朝光绪爷御前的相扑手,跤术相当了得,跟戊戌变法中死难的谭嗣同谭爷、逃亡的大刀王五爷都是至交好友。可惜的是,大清朝一亡,沙家逃出京城,家业全都沦陷到八国联军手中,一穷二白地在济南重新扎根,遂沦落到栖身于老城区的旧宅里。
大门一开,沙老拳头那魁梧健壮的身影便晃晃荡荡地进来。
虽然还在暮春,气温只有十几度的样子,但沙老拳头已经穿上了短袖摔跤褡裢小褂,半敞着胸襟,露着一胸的黑毛,浑身都散发着勇武之气。
“石头,石头?怎么听不见答应?”沙老拳头撩开帷幕,大踏步进来。
看见官大娘,沙老拳头一愣,黑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老沙叔。”官大娘站直行礼,态度恭敬。
“哦,你在这里啊?我以为就石头一个人在呢!”沙老拳头走过来,给爷爷的遗像上了三支香,又弯腰鞠了三个躬。
“老哥哥,我来看你啦。你走得急,身后事就算不交代给我们,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从现在起,我们都会把石头当自己孩子,好好照看着,不让他吃外人的亏。”沙老拳头说。
我站在一边,鞠躬回礼。
今天一天我在灵棚里磕头回礼至少数百次,膝盖已经不能打弯了,只能采取鞠躬的变通方式。
沙老拳头转身看着我,又看看官大娘,长叹一声向外走。
我有种直觉,他一定有话要对我说,但却碍于官大娘在,不能畅所欲言。
“老沙叔,你要是找石头有事,我就先出去。”官大娘反应快,***着说。
沙老拳头头也不回地摆手:“我没事,就是来看看老哥哥。你们聊吧,我明天再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猛地,我感觉眉心里粘上了什么东西,火辣辣地疼。
我伸手一抹,手背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
“大娘,我脸上怎么了?”我转头问。
官大娘的视线挪移到我额头上,立刻僵硬地停住。
“大娘,我脸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问。
“似乎是……应该是‘伥鬼’……在作怪!”她的手伸向我的额头,声音与身体一起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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