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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快黑了,福家三娘回来了。
福家的三娘,嫁到了唐家。唐家与福家算姻亲。福珞第一个去向云舟咬耳朵道:“我那长孙表哥哥也伴着来了!”
唐长孙静轩,算起来是福珞的表哥。
云舟黝黑的眼眸中,有幽光流转。她斜下睫毛,睨了福珞一眼,嗔道:“你的表哥哥,关我甚事?真真……”话未完,已立起身,站向一边,拿起晚上要点的一盏花灯,同福太太把玩赏鉴去了。
福珞干瞪眼没法儿。这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对于表哥静轩,福珞的观感不错;对于表姐云舟,福珞就更翘大拇指了!只可惜啊,这两人,都跟她熟,两人彼此之间,却不熟。照福珞说句大白话,这也要怪两个人都是闷骚的性子——好吧,所谓骚,也是“骚人墨客”的骚,属于表扬话——总之闷是真的。管肚里有多少货色,面子上都只管端着架子!要叫这两人热络起来,难上加难。
不热络又怎么办?张家绮儿上赶着要嫁唐静轩了!福珞可不想管张绮儿叫表嫂。她宁愿撮合云舟和唐静轩。
撮合这事儿吧,也不是这么好办的。说媒拉扦,三姑六婆的勾当,好好的姑娘家做起来,那叫欠尊重。福珞只好暗暗的来。
前两天,她去请云舟等人到自己家里过七夕,一边就问三娘:七夕回来过不?能不能把表哥也带来?
那三娘也是个妙人儿。踏踏尾巴头会动,极灵醒不过的。福珞一问,她把目光一搭。笑道:“尽力而为!”
结果还真把唐静轩带来了。
福珞大乐,看云舟却躲到旁边去了,急得干跺脚,也没法子。云蕙倒是今日打扮得格外雅艳,冲着福珞笑,笑得那般娇羞。福珞有些儿莫名其妙,敷衍一下。去拉着三娘问:“人呢?”
说是来了,怎么又不见?
三娘打了个哈哈:“你这孩子。规矩都忘了?”
规矩,男女终有礼教之防。除非极亲密的通家之好、或者年纪很小,才可以聚在一块用餐说笑。譬如福珞可以跟唐静轩面对面聊天。云柯也可以跟云舟等人一起上福家,跟福太太、福珞等人打打趣儿。但人一多。就好比福三娘等人都来了,云柯也不便只管插在里头,还是往男宾的那厅里去了。
易澧则不舍得跟姐姐分离,只想跟着林代再聊聊先前那没说完的趣文。林代却说要看他早日成为个像样儿的男子汉,希望他跟云柯他们一块儿去,又拈朵夜来香在他袖里,自己也拈一朵佩了,劝道:“我们如今一样的香,分开也不怕。真有什么事。你找得着我,我也找得着你,信不信?”
易澧对林代无有不信的。
——唐静轩之守礼敦厚。更是云柯、易澧两人不能比。他早知今日福家有异姓的极多女眷共参巧会,根本就不朝后园来,直接朝厅中坐了,只派丫头到后面来向太太姑娘们致意。
“真是长孙公子好教养。”二太太道,“我们家五小子能学他一半便好了!”
福太太自然拿“您过谦了”什么的场面话,与二太太周旋几句。话题又转向家长里短。
福三娘在旁边悄问福珞:“闻说有个林姑娘。不在么?”
福珞在自己人面前也不用刻意隐瞒,嘴角都往下垮了:怎么唐静轩是为林代玉来的吗?
福三娘拿指尖推了她一把:“你看你个小丫头!静轩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他不会说这话!我就听说林姑娘诗文也是好的,就怕真写出什么好的来,有干人等凑趣风传,那——”
福珞松口气:“听说她昨天受了风露,今天能来做客就不错了,不能提笔了哪!”
林代昨天招待了几个小朋友,倒是云舟等人都知道的,说来很自然。
福三娘听了也觉得轻松点。她也是跟福珞一样,想撮合唐静轩与谢云舟的,才不打算便宜了外来的林姑娘!
唐静轩么,以前也该认识谢云舟,但也没表示过什么,还是如今年纪大了、逼婚紧了,福三娘觉得可以试试看了。但林代玉美名实在太盛,福三娘毕竟怕出岔子。她跟福珞商量,得把林代玉支开,再叫两个正主儿见见。
最好的时机应是举灯时。
七夕拜月,要从三更拜到五更,最早是自己家里举灯火,后来渐渐演变成通宵赛灯的盛会。此风又以旭南道为盛。曾有个西戎诗人见识了旭南的七夕晚灯,感叹道:“瓜果跽拳祝,喉罗朴卖声。南人重巧夕,灯光到天明。”情境可见一斑。
那一晚,照例放开城禁,举城同乐,男女之防也不是那么严。例来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天上的牛郎织女度没度鹊桥且不论,人间却趁此成就了许多佳偶。
张绮儿母女原是想趁这一夜,灯下弄巧,打动唐静轩。
唐静轩却避了出来。
他确实太有教养了,心里不满,避开已经是极限,不会宣之于口。连他自己的亲生爹娘都对着他恨:“臭小子!心里想什么呢?怎么猜不透!”
唐静轩为什么对张绮儿不满?说给人听,人都不会信:他不是讨厌那些笑话张绮儿丑陋的歌谣。他知道张绮儿不丑陋,歌谣牵强附会、粗鄙可笑,完全可以忽略。但后来赞颂张绮儿的歌谣出现后,他反而对张绮儿生厌了!
那些歌谣,把张绮儿和唐静轩拉成一对,说得太露骨了。唐静轩觉得一个字:俗!
他理想中的伴侣,应该如梅花躺在幽谷中,承着风,静静的落下了第一片雪。再不然,也该是一掬竹绿,融在清泉里,幽然动涟漪。怎么能——怎么能是流着鼻涕的顽童穿着开档裤在街头巷尾口齿不清的拍手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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