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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灿出生在一个迂腐沉郁的家庭。
甚至,可以说是溢了点血腥气的家庭。
她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母亲也是一位警察,家里玻璃柜中堆满荣誉奖章,卧室门上插着红旗,伟人的金像摆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根正苗红得骇人,压抑肃穆得可怕。
打小,温灿就常被父亲抱在腿上。
身为警察的父亲会在她眼前翻着一本记录着各种死尸惨状的相册,指着这一页说:“你看,这是不务正业的人的下场。”
指着那一页说:“你看,这是离经叛道的人的下场。”
指着死得连四肢都成浆糊的一页说:“你看,这是怪物的下场。”
小温灿做错了什么事,警察父母会毫不留情地让她跪在客厅中央,用一遍又一遍落下的皮带扶正他们以为歪掉的幼童灵魂。
“你为什么上课走神?你也想变成不务正业的人吗!”
“你为什么在作文里写长大后想做钢琴家?为什么不做警察?你想离经叛道吗!”
“你为什么总是和女同学玩,为什么那么讨厌男生?你想变成怪物吗?!”
小温灿捂着被抽出血痕的伤口,哭着说:
“不想不想,我不想。”
从小到大,每一句被迫说出的“不想”,都变成层层叠叠、愈发浓烈的恨。
皮带并没有彻底地驯化温灿。
她在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毅然决然地改了警校的志愿,改成离家天南地北的音乐专业。
然后趁父母没发现时,头也不回地逃出生天。
她开始恣意地懒散生活,再也不怕被说不务正业。
也开始随心所欲地弹钢琴,没有陌生人来说她这是离经叛道。
她以为她逃出了牢笼,自此以后,广阔天地尽是自由。
可在一个晚自修后,一位大一的学妹向她红着脸递出一封情书时,她盯着自己颤抖到无法抬起的手,才明白,其实她还是没有逃出心底最深处的那座牢笼。
温灿不敢爱上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她多少察觉到了自己真正的性向,所以才不敢。
——仿佛一旦爱情降临在她身上,她就会变成那张照片里血肉模糊的怪物。
不管时代怎样进步,不论有多少人接受了那些荒唐的前进思想,总还是有人囿于原地。陈陈相因,抱残守缺。拖着家人、后代,像防洪水猛兽般,圈养起被阴霾和压抑笼罩的小世界。
温灿很不幸地出生在这样的小世界,成长在这样的小世界,囚困在这样的小世界。
或许,也可能老死在这样的小世界。
温灿花了半年的时间,让自己从对学妹的迷茫中走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动过心。她只知道,她无法做出回应时万分痛苦。就好像她天生残疾了某部分,再做不了正常的健全人。
于是理智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吧。
可有时候,心总是不太听从于理智的。
人怎么能控制住自己要不要喜欢上一个人?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看她的第一眼,其实心里就明白与她之间会产生怎样的感情了。
而温灿喜欢夏星眠,甚至都没有等她见到她第一面。
有一天,老师拿着一张照片来,兴高采烈地和师兄妹们说,这位是即将要成为他们小师妹的女孩。温灿看了一眼。撇开目光后,又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再看了好几眼。
好漂亮的一张脸,好完美的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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