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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姜广不禁瞪大了眼睛,随即有些为难地说道,“二位对家兄援手之恩,本应该请二位回去再行拜谢的……”“路见危难,本就该伸出援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崔十一郎也是这么想的。”杜士仪一口把崔俭玄一块带了进去,随即才诚恳地说道,“更何况姜四郎的伤势要紧,日后彼此还有相见的机会,到时候等姜四郎伤势痊愈,再相会畅谈,岂不是比如今这样子来得愉快?”想想兄长那样骄傲的人,被人看到这样的受伤丑态,如果真的把恩人请回去了脸面更下不来,姜广立刻醒悟过来,慌忙点了点头,又千恩万谢之后,方才回身去了,却是吩咐将那个兄长亲口说要好好“拜谢”的矮个汉子由两个姜氏家奴形同押送似的送上了后头一辆马车,又把兄长抬上了一辆牛车。而目送着姜氏这一行人离去,杜士仪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不能回东都去看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戏,心里不痛快?”崔俭玄顿时气咻咻地哼道:“闲事都管了,管到底岂不是更好?我倒很好奇,这一番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抽身而退,那才显得是被人硬牵扯进来的路人甲,要是自己再送上门去,天知道还会发展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来?再说了,真要回了东都,你家五娘子和九娘子难道会放过这么巧的一场偶遇,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出来?有这样的闲工夫陷在这种无聊的事情里头,咱们还不如继续走咱们的路,到时候东都城里究竟上演了一场怎样的好戏,你还愁会不知道?”“就属你有理,怪不得姜四郎都能被你说动!”嘴里这么说,崔俭玄却完全打消回城看热闹的主意。须知这一回去,热闹没看成却被崔五娘和崔九娘戏耍一顿的可能性,确实要大得多!他好容易才从家里溜出来,再跑回去那就是犯傻了!接下来这一程路上却是平静无波。几人加紧赶路,在夜禁之前进了偃师,休息一夜后便立时启程前往嵩山。因此番没有卢鸿随行,墨窑制墨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就连寒冬之际一度很少上山的樵子们也渐渐起了大早。此刻日上中天,峻极峰上已经有不少人挑着重重的柴垛从山上下来了。这其中,一个老汉带着两个年轻的壮汉却熟门熟路来到了峻极峰下那座草屋,在篱笆前头就扯开喉咙高声叫了起来。“哎,松木送来了!”他这一叫,草屋中立时有一个中年男子开门出来。趿拉着鞋子到篱笆前头开了门,他打量着这一老二少身上重重的柴垛,因笑道:“老丈倒是勤快,今天送来的这些竟是比昨日送来的还多。放下吧……唔,你们三个人送来的这些松木,拢共加在一块,算六十文钱如何?”因杜士仪说过,对这樵翁不妨把价格稍稍放宽一些,再加上又不是自己出钱,那中年墨工张度自然乐得做个好人。樵翁闻言自然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又吆喝着让两个儿子放下肩膀上的担子,还周到地帮忙把这些松木都搬到一旁的棚子中堆放整齐,这才一面擦汗一面问道:“杜郎君在卢氏草堂那边一切可好?他如今鲜少回来,我倒是少遇上他了。哎,他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照拂我,可如今杜小娘子不住在这儿,我就连道声谢都寻不到人。”“老丈要是想见杜郎君,不如和你家大郎二郎等一等,今天他肯定要回来。前一阵子不是还让你家大郎二郎帮忙砌砖吗?如今这墨窑总算建好了,接下来就该烧墨了,说起来,今后就我两个恐怕不够,你家大郎二郎要是愿意,不妨就留在这儿帮忙。杜郎君为人和善,总不会亏待他们两个。”“那可好!”樵翁顿时喜出望外,当即头也不回地冲着自己两个儿子说道,“整天在山上挣日子,临到老就和你们阿爷我似的没出息。你们就在这儿帮忙搭把手,杜郎君可是厚道人,而且极有本事!”“老丈,你在背后夸我,我可听不见!你要谢我,年底的时候再做些腊肉送我,我就领情了!”听到背后的声音,樵翁慌忙回头,认出那一身葛袍的少年郎正是杜士仪,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他是在杜士仪从前每天清晨爬山的时候与其相识的,最初他瞧着这身体瘦弱却气喘吁吁非得往山上爬的少年郎可怜,还扶过他几次,唠唠叨叨说了好些告诫的话。后来,杜士仪便教了他一首又一首的诗,以至于他的樵唱在这嵩山峻极峰的樵子之中遥遥领先无人能及,而在他看来,也是因为他一句话,杜士仪方才去了悬练峰的卢氏草堂,拜入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卢公门下,于是与有荣焉。再后来,杜士仪还令他的腌腊手艺赚了好些钱,至少小孙子能够吃得起肉,认得起字了,就连书都是杜士仪送的。“杜郎君,我可不是背后夸人,当着你的面我也一样夸!我这两个儿子可就送到这儿来帮忙了,杜郎君千万别嫌弃他们笨手笨脚的!”“哪里嫌弃,我正愁缺人手,有他们这样可靠的正好。其实眼下要他们做的事情很简单,整根松木烧起来颇为不易,所以,便请他们拿出自己的拿手本事,先将这些松木一一劈成片。”杜士仪一面说一面看着那座依着坡度而建的墨窑,心里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这座墨窑,他是根据自己从前抄过的晁季一《墨经》,以及在现代参观过一个手工松烟墨制造作坊的观感,结合在一起画的图纸。他此前与两个墨工交谈时得知,如今松烟窑多数是立式,建造简单,但取烟产量不高,而且松烟颗粒大小不一,往往之后制墨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因而,哪怕造卧式窑要困难许多,他仍然采用了这个有些风险的做法。总算历经一个月的研究和琢磨,这座砖窑终于建造完成,这其中除了两个深谙此道的墨工,老樵翁的两个儿子也出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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