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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入其中,他就发现这里一片寂静,竟连一声咳嗽的声音也听不见,无论那些奚人,还是那些唐人,全都站得如同一根根桩子一般。而赤毕眼尖瞥见了他,立时快步迎了上来。“可是贵主身体又有什么不好?”“不是,是奚人传讯的鹰下午到了,贵主叫了几个人进去吩咐事情,出来就都是这么一副肃然样子。”赤毕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房门道,“岳娘子也不出来,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本打算去叫郎君起来,可贵主特意嘱咐,让那苏乔给郎君送了一盏宁神香,我想想也就不惊动了,且让郎君好好睡一觉再说,不论如何,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事。”既然不是固安公主病情有变,杜士仪也就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就只听两扇房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被人拉开,固安公主居先,身后则是那婢女和岳五娘。杜士仪见站在固安公主身后的岳五娘冲着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脸色不好地摇了摇头,顿时有些纳闷,下一刻便得到了答案。“大鹰传讯,契丹牙官可突于巧使诈谋,大王和松漠郡王李娑固兵败身死,安东都护薛泰被擒。现如今不能再耽误了,立时启程前往幽州!”奚王李大酺死了?契丹王李娑固也死了?就连安东都护薛泰亦是兵败被擒,这真是好大的一场败仗!杜士仪见固安公主面色沉痛,想到其昨夜对自己说话时,对奚王李大酺分明并无多少情谊,只叹了一句何时能再回长安,他不禁也暗自叹了一口气。踌躇片刻,他便上前说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那苏乔的好,等到了幽州,多多酬谢他再送回文德县也就行了。”其余随从护卫自然对这提议大为赞同,固安公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及至众人收拾好行李,与那旅舍结清了账目将车马全都预备好,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登车,岳五娘方才重新回到了杜士仪这一行人中,犹如看戏似的瞅着那个战战兢兢被人撵上了马的可怜大夫。罗盈还没话找话说地呆头呆脑问了一句岳娘子缘何不上车同行,结果就被她没好气地重重在脑袋上赏了一记栗枣。“坐马车那么气闷,你要是喜欢你去坐个一天半日试一试?”口中这么说,趁着出城这段策马徐行的当口,岳五娘还是没好气地自言自语解说了两句。却原来不是她不肯陪,而是固安公主不想再让她陪,虽则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人家既然开了口,她自然没有继续赖着的道理,可心里不得不存着几分小小的郁闷。“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还好好的……突然说下逐客令就下逐客令,怪不得人都说贵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从文德县到幽州,经妫州、居庸关、昌平到幽州,一路凡六百余里,但因为固安公主身体缘故,车马不能太快,因而每日所行不过百二十里。即便如此,众人又二话不说地带着苏乔上路,如此到了昌平的时候,固安公主已经有些难以支撑,就算苏乔满头大汗又是艾灸又是煎药送服,次日一大清早她仍然难以起身。听到这情形,杜士仪思前想后,最终便再次求见了固安公主。“事已至此,贵主若是强行赶路,若有闪失,也对不起在奚地的多年辛苦。奚和契丹两族的情形,之前贵主既然已经尽授于我,如今不妨授信物于我,由我先行赶去幽州。昌平到幽州不过六七十里,贵主不妨在昌平休整几日,等稍有起色再赶到幽州不迟。”见固安公主神情冷峻,他想了想便又加了一句话,“如今奚王既然战殁,贵主既然想到过回长安,不若好好为自己着想,不要逞强才是。”这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自然,可话出口就知道自己逾越了。然而,固安公主先是露出了恼怒的表情,可不知不觉间,表情最终柔和了下来,嘴里却只是吐出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可字,又吩咐这些年来唯一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婢女张耀去一旁取了信物,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杜士仪。等到杜士仪行礼退出,她方才冲着张耀苦笑道:“耀儿,我真的是在逞强?”“贵主,您真的要好好珍惜自己。”张耀上前在主人面前屈膝跪了下来,这才紧紧攥住了固安公主的双手,低声说道,“贵主,只要你好起来,兴许就能回长安了!既然奚王死了,贵主当然就可以回长安。那时候拥有公主的身份,再不怕人欺侮,贵主一定能够下半辈子平安喜乐!”“平安喜乐……”喃喃自语了一句,固安公主那秀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冀,“希望如此吧!”小卒顶真,大帅之威幽州乃古九州之一,其城又称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历经两汉南北朝至隋,此地一直都为北地重镇。隋时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更是弥补了幽州水路不便的缺憾,直到如今,这条水路依旧可称得上是幽州的生命线。而自从先天二年设幽州节度使以来,此地所辖军马便越来越多。尤其幽州城中驻经略军三万,最是重中之重。从前只听说过幽燕民风彪悍,自从此前入妫州境内开始,杜士仪便感觉到了这里和长安截然不同的民风。大约因为边境多战事,偶尔遇到的路上百姓多半佩戴兵器,纵使儒生模样的年轻人也都带着刀剑,至于那些策马呼啸而过的纯粹武人,那就更加不计其数了,尤其是越靠近幽州,这种趋势就越明显。进幽州城时,他就只见门洞前那黑黝黝的铁拒马流露出了尖锐的锋芒,守门的军卒更是比沿途所见的各座城镇严格数倍,甚至连那些堆满粮袋的大车,不时都有人抽出刀来狠狠扎入其间,显然是以防奸细混入。等轮到杜士仪这一行人入城的时候,一路上无往不利的那份过所,亦是被人仔仔细细核查了好几倍,最后那身材高大的小卒干脆就把队正都叫了过来,当着杜士仪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从并州太原城到咱们幽州,好端端的恒州不走,非要绕这么远的路,极其可疑!而且,这是京兆府开出来的过所,往日由户曹参军事签押即可,这上头却是盖着京兆尹的大印!分明是这些人不知道过所的规矩,假造过所公文!”说到最后,那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卒已经是口气异常严厉,恨不得队正一声令下,他就立时叫来人将这一行人全部拿下。然而,让他疑惑的是,平日比他更加严苛的队正却在翻来覆去盯着那过所和往来州县的签押之后,又看了名姓,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端详了杜士仪好一会儿,最终含笑说道:“幽州乃北地重镇,故而查验极其严格,他年轻顶真,杜郎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杜士仪见那小卒用几乎可把眼睛瞪出来的神态盯着自己,顿时不禁莞尔,亲自策马上前接过那队正双手呈过来的过所,他便笑着说道:“哪里,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城门口有这样火眼金睛的勇士守着,才不虞混进了奸人。我沿路所经那么多州县,可没人如他这般利眼。”“那是他才调到城门戍守,故而没见过这等不同的过所。”队正客客气气侧身让开,又大手一捞把自己麾下那小兵拉了过来,本以为杜士仪这一行人通过也就罢了。谁知道杜士仪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竟是又勒住了马,看着自己身边那小卒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生怕自己颇为喜爱的这小子一不留神又说错话,队正连忙代他说道:“他是前幽州都督张大帅巡视平州回来,因见他年纪轻轻便擅骑射,故而从平州调了回来,一直在都督府为帐下护卫。可后来张大帅奉命调任并州长史,他这直性子却是开罪了都督府中的陈司马,这才调了城门戍守。张大帅因喜他虎背熊腰,武艺娴熟,还亲自给他改了名字。他姓侯,张大帅赐名希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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