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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就连赤毕也认出了岳五娘来。虽吃惊于她和杜士仪这仿佛言笑无忌的关系,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些,当即打断了问道:“岳娘子,那些人都如何了?难不成都给你杀了不成?”“我又不是杀人成性,不过是让他们动弹不得而已。”随口仿佛说家常便饭似的小事一般提了一句,等到赤毕告罪一声,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之后,她方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衣衫整齐仿佛只经历了一次夜间散步的杜士仪,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事情本是因师傅和我而起,没想到居然连累了你。那王守贞真不是东西,他阿爷好歹算半个英雄,他却是完完全全的混账!话说回来,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不死不休杜士仪打从人出口要挟开始,就有些苦恼如何善后。最初的一闪念间,他也曾想过就这么放跑人算了,可当那个射箭的人示意那两个殿后的立刻跑去搬救兵,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冤家宜解不宜结,问题在于人家一上来便是放火杀人,分明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他如若还存着慈悲之心,那就是愚蠢了。而此时此刻岳五娘的这几句话,让他真正明白了这番无妄之灾的来由,略一思忖便蹙起了眉头。“岳娘子一直在盯着王守贞?”“没错,师傅入宫之后曾经表演过剑舞,他那时候伴着太子去观赏过,依旧是色授魂与,再加上此前那一遭,我既然如今是自由身,当然要盯着他。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看得她失了自由,还要被这种贵介子弟惦记?”“那他可还曾经见过其他人?”“其他人?他是王大将军嫡长子,平日见过的人多了,你指的是谁?”岳五娘似笑非笑挑了挑眉,但最终还是正色道,“自然和你的另一个对头有关。你赶去洛阳的这些天,那位柳十郎丢下迫在眉睫的京兆府试,和王守贞见过好几次了。里里外外守着人,也听不见在那商量什么坏主意!”这并不是一个太出人意料的答案。杜士仪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朝夜色中赤毕刚刚消失的方向望去,脸色又严峻了起来。想来此人也是因为认得岳五娘,再加上刚刚岳五娘解决了殿后的那两个家伙,继而又一路悄然潜来突袭的缘故,待她现身之后就丢开了警惕,而最要紧的是,这个显然见过杀戮阅历丰富的汉子,此刻已经抢在前头去收拾善后了。可是,不比之前桃林县那刘县尉可以只杀史万兴一个灭口,求一个息事宁人,这次可是至少七八个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息事宁人显然是行不通的!“杜郎君,我只能帮到这份上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对了,这个给你。”将手中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塞在杜士仪手中,岳五娘方才嫣然笑道,“这把飞剑留给你做纪念。我走啦!”听到这最后三个字,杜士仪立刻回过神来,凝神再看,却只见刚刚的倩影已经不见了芳踪。和自己三年前见过的那个青涩小丫头相比,如今的岳五娘不但出落得美艳成熟,而且性子和行事也着实变化太大,尤其是今天的来无影去无踪,让他总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而手中那把三寸许的飞剑,看上去更像是他印象中那些飞刀。“杜郎君!”当赤毕一手提灯,另一手拿着一把弓快步回来之际,看到的就是杜士仪一个人孤立在那儿的情景。尽管他不清楚岳五娘为何飘然而去,但心里却如释重负,丢开这念头上前双手呈上了那把弓。等杜士仪伸手接过,他便沉声说道:“七个人全都拿住了,都不肯吐露来历目的,我下了他们的兵器也没瞧出官兵的记认来,只拿到了那为首的家伙所背的弓。这把弓并不是军中制式兵器,但却做工精良,应不是为了今夜而临时置办的。而且,杜郎君看上头的字样。”在赤毕过来指引,又提高了灯之后,杜士仪就看到了那弓背上雕刻的一个肖字,一旁还刻着羽林二字。几乎是本能的,他便想到了当初在桃林县时,那史万兴提到的肖校尉。一前一后两桩事情无不是胆大包天,他很难想象左羽林卫竟然会有两个如此大胆的同姓之人!“杜郎君,事关重大,我只能吩咐先把人捆起来,让他们就地看着。至于该如何处置……实在是太棘手。”仿佛生怕杜士仪不明白,赤毕便开口解释道,“如今府兵名存实亡,南衙十六卫已经成了有将无兵的格局,将官只不过担个名义。而左右羽林卫和左右龙武军,也就是北门四军,方才是真正宫城防戍的重中之重。所以此人若真的是羽林卫中人,今天这桩案子举发出来,不但惊动太大,而且十有八九会闹得不可开交。可若是杀了……羽林卫骤然少这几个人,必然也同样惊动非小。所以,我实在棘手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杜士仪望着那边仍在熊熊燃烧的那座土地庙,想到此前去过的那旅舍距离此并不算太远,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丝毫惊动也没有,他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忆起安国寺那个打抱不平却反而遭人冤屈的小和尚罗盈,桃林县那桩不了了之的案子,洛阳崔宅又是满宅缟素,而明天便是京兆府试,他突然扭头看着赤毕说道:“事到如今,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对了,刚刚可有人受伤?”“他们都是偷袭,下手又准又狠,只有一个不小心擦伤了少许,没什么大碍。”说到这样的战果,赤毕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傲色,但此刻面对的问题更加紧迫,他不得不急忙问道,“杜郎君可是有了什么主意?”“除了这把弓之外,刚刚你收缴的兵器,先给我瞧瞧。”“都在外头堆着。”当杜士仪随着赤毕离开了这片小小的林子,沿着蜿蜒小路来到了那依旧还在烧着的土地庙前头空地,眼见得七八个浑身染血的家伙被捆得严严实实丢在地上,一旁散落着众多兵器,他便又瞥了赤毕一眼。这时候,赤毕便沉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人已经全都被打昏了。三才还在外头发现了几匹坐骑,想必他们是栓了马之后,一路潜行过来的。”低头捡起了地上一把腰刀,杜士仪信手将其抽出,见刀身光亮照人,却果然并没有那把弓上显而易见的标记。他用手轻轻摩挲着刀锋,旋即突然掉转刀柄送到了赤毕面前。“杜郎君?”“以五敌八,不伤分毫,难以显出今夜此战的惨烈。到时候即便送到官府,我们也未必说得清楚。地处京畿,这案子既然不可能摁下去,那就索性闹大一些,你既然精擅武艺,随便在我身上留下几处伤口,等天明就立时进长安城,正好直接把这些人送到京兆府廨门前,然后我就这么去应京兆府试!”面对这么一个大大出乎意料的要求,饶是赤毕胆大心细,此刻也一时呆愣许久。醒悟到杜士仪如今这一计,是豁出去了把事情闹大,他忍不住喉咙干涩,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杜郎君可得想清楚,倘若真的把这些人一股脑儿往京兆府一送,再要回头就不可能了!”“可此前的情景你也应该瞧见了,先放火再图谋杀人,何尝留过半点余地?放过一次,日后难免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索性趁着这一夜厮杀的机会,摊开了摆在台面上。不拿出不死不休的态度来,日后别人少不得还会如此明目张胆!”几个崔氏的从者都是大胆人,杜士仪说得浅显,他们立时都恍然大悟,当下不禁齐齐看向了赤毕。见赤毕踌躇难决,其中一个年轻气盛的家丁忍不住开口嚷嚷道:“赤毕大兄,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不如豁出去了,杜郎君说得有道理!”“只不过,也不用做得那么过火吧?”赤毕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把心一横,“我等几个人各自厮杀一番,在刚刚那几处留下痕迹和血迹也就够了,可杜郎君何必以身犯险?明日就是京兆府试,倘若万一我手下没个轻重,误了杜郎君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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