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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累了?好,我来喂你!”章凌硕轻笑,身体往门边移了一下,坐在擦拭得十分干净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框,拿过青瓷碗,用勺子舀了五味粥,“来,张嘴。”
莫回依言张嘴,细细咀嚼着。
他静静等她吞咽完前一口,才喂她第二口。
直到将碗里所有的粥全吃完,他才停止了喂食。这份食谱是黄老医生翻遍了手里的古籍,才专研出来的。现在她吃了一段时间,精神似乎真的有所好转了。只要她的身体有所好转,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她的爱,他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争取,她的身体能慢慢调理回来,对他而言比什么都好。
章凌硕见莫回没有排斥,把碗放回小凳子上,继续细细看着她。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质家居衣饰,这衣服是他专门让人国外空运回来的,面料舒适透气,对皮肤没有任何不适感,上面有细碎的小图案,清新雅致,将她整个人烘托得安静而娴适。家居服外是一件轻暖的大衣,让她不受冷风的侵袭,她的脚上穿着宽大的棉拖鞋,拖鞋是兔子的形状,两只兔眼圆溜溜地瞪着人,耳朵长长的下垂,却不会碰到地面。
鞋子与衣服风格迥异,穿在她的身上却异常的妥贴。
目光滑过她手上的木雕,木雕尚未成型,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却能看出她的水平,现在的木块上线条平滑,不是年少时的粗糙难辨,刀痕凌乱。现在刀口平整,没有多余的刀痕,干净而俐落。年少时期,因爷爷的关系,他家里来来往往的木匠技师,每次爷爷都让他在旁边听他们聊天,或是看他们雕刻。
他虽不会雕,但会看,她这水平算是中上水平了。
“你一直没放弃过雕功的练习吗?”章凌硕轻声问着。
莫回不答,低头看木雕,还好是未成型的,这木雕与房里其他的木雕一样,只是这个才刚起了个头,根本看不出雕的是什么。
这些天,他的行为,她看在眼里,他试着让她了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在他的身边十几年,他对待所有的人都是有礼而疏离,连自己的父母都是。这个男人,如果她不是从小陪着他长大,她也不会看清他的心底,看不清他的特别,他是对越爱、越在乎的人越坏。
而他能放肆、任性的人,只有她了,只有她。对他的父母,他有与生俱来的责任;对于他的员工,他也有。
他不习惯跟别人太亲近,从小到大就只有她是一直陪着他的。
她还爱他,她心里很清楚,从来都爱,就连被他伤到极致她依然不改,那天去医院的路上,在意识被驱赶进黑暗之前,知道他哭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安慰他。
这个她用生命来爱的男人,她怎么舍得他难过。
他试着让她知道他爱她,她看清楚了。
也许她脑子笨,但她不会错看他。
“你要进来吗?”很久没跟他说话,她说得不太顺。
章凌硕漂亮的眼眸闪过惊喜的光芒,他点头。
莫回挪了一个位置,让他能坐在炭火边取暖,竹溪镇的冬天是湿冷湿冷的,空气里都带着湿气,凉风一吹,冻入骨髓。他在走廊上坐了一上午,手早就冻得又红又青。
章凌硕跨了两步,进了门槛,坐在莫回身边,一张宽大的竹条凳,因他的入坐空间一下子变得窄小,他的手轻揽了莫回的背,怕她因躲避他的碰触而滑下竹凳。
“你喜欢这里?”章凌硕伸手熨烘在红红的炭火上,寻来话题。
“不喜欢。”她缓慢地答着,认真的语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还不会直视着他。
“为什么?”他想知道原因。
莫回用竹条轻撩了炭火,让炭烧得更旺,通红的炭火释放温暖的热度,热气扑面。
“我说的你都听吗?”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他,轻问。
结痂化浓的伤口终究要放肆地挑一次,把旧的血水逼出来,才有可能痊愈,就算有疤,也不会成为致命的伤痕。
张青的事让她有所悟,还有章爷爷的话,那个睿智看透时光的老人的话,让她记起以前的心情。
她想将她所有的感受都说给他听,她鼓足了一个上午的勇气才下定决心开口。
“嗯。”下巴微紧,章凌硕知道这会是让他心疼不已的片段,他想听,她的一切他都想了解。
莫回深吸口气,用平静缓慢的语速说着那段在过去生命一段很艰难的历程,当时觉得悲伤的时刻,现在开口才发现,没有她预料中的痛,“我从医院跑了出来,想去找你。见我们曾住的别墅在售卖。我才知道,你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遇到了一位老师傅,他陪了我一夜。后来又送我去车站。当时心里想,就算被所有的人抛弃,家里是不会抛弃我的。
可是,他们也不欢迎我,不想见我,我只能离开……离开家之后,我走了很多地方,大城市、小村落、海岛都去过,甚至连外国也走了一圈,但我都没法待下去。心空了,到了哪里都是一具行尸走肉,有时被别人驱赶,有时是自己待不下去。在我以为我会疯的时候,坐着车屏幕上转播着你订婚的消息,我突然尖叫起来,吓坏了车上所有的人,司机也被吓坏了,都以为我是疯子,他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害怕我突然伤害他们。最后司机在乘客的抗议下,他在半路上停车,让我拿行李下车。那是一段很偏僻的路,没有人烟,连车子都半天不过一辆。我独自一人提着行李走了一天一夜,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竹溪镇,看到了那条小溪……”
章凌硕手紧握成拳,原来他给她的伤害还有很多是他根本无从知晓的,敛下心痛,他强迫自己理智听她说完。
“那条小溪,那么像我的家乡。看到的时候我撑着最后的力量跑过去,一头扎进溪水里,这条小溪比家里的深,触不到底。水,从耳朵、鼻子、嘴巴钻进脑子,脑子成了一遍空白。很安静,很详和,没有痛苦,没有是非,我喜欢那样的感觉。小时候,如果你不伸过来那根竹竿,我可能早淹死了。这次能在相似的小溪里做个结束也是好的。就在以为快得到解脱的时候,章爷爷的一句话突然像闪电一般劈过混沌的脑子,他说他在一本县图志里看到一个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满是竹子的小镇上,小镇上有两幅图,他一直想看看,了却夙愿。可是终极一生,他都无缘目睹。我不想让他有遗憾,也不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会指责我,骂我不够珍惜自己的命……我挣扎着上岸,在岸边晕倒了。两天后醒来,就看到张青和王大伯……”那两个人也给了她罕有的温暖,就如同两年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出租车师傅。
“我该好好谢谢他们!谢谢他们在你那么痛苦,那么需要人陪的时候陪着你。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章凌硕的眸子闪过自责。
“你不需要自责。当时你还没爱上我,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聪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走进你的心里。而回头看,我也该感谢你,让我拥有了这段时光,认识了张青和王大伯,让我拥有了一段从未拥有过的友情和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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