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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本性没坏到家、而只是有着心理问题的孩子,如果及时得到正当的教化,确实有望回归正途。潭王有没有的救赎还两说,如果因此能让皇后得个好结果,那就是绮雯极度企盼的事了。
她感叹道:“其实一个内心孤寂的孩子并没那么难对付,那些年但凡有谁多给他一点关爱,为他好好讲明是非道理,哪怕仅有少数几回,也很可能可以阻止他变得如后来这么极端。母后太粗心,而你这位二哥又是不善交心的性子,可大哥总不是吧?当时大哥为何没去关心他,为何要偏向你?”
皇帝更是苦笑:“男孩啊,哪里会有你想得那么细?纵使不是我这样的性子,你又见过几家的兄弟之间能坐在一处好好交心的?”
也是这个道理。绮雯这时才重拾回一点对那个人的同情怜悯,宫廷看似是个金银窝,吃穿富足予取予求,却有一样人性必需品在这里极度匮乏,那就是真情。
他们两个皇子无论受宠还是受冷落,都不至于为吃穿用度发愁,他们之间无形中所争所抢的不是吃穿,而是真情,简而言之,是亲人的关爱。
皇帝是因该得到的关爱被人抢去而孤寂落寞,而潭王虽“抢”得了这份关爱,却也没能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反而因此成了有些人眼中的恶人,内心一样孤寂落寞。
绮雯喟然道:“一个做兄长的,如果也像长公主那样为他占了你的风光而抱不平,那对他肯定也是种不小的伤害。所以说他变成了这样,大哥一样是有责任。”
听到死去多年的兄长都挨了数落,皇帝有些不忍心:“大哥关照我多些自然也是见我孤单可怜,谁让源瑢面上总是那么风光呢?其实无论是父母亲、琢锦还是大哥,那些年他们都不及我更了解源瑢,我才是最该关照他的人,也才是最有责任的人。”
绮雯忍不住插口问:“你那时究竟能与他和睦到什么份上?”
还真想象不出,这两人没有半点争斗和猜忌,“好”的时候是个什么样。他们性格这么不同,又分享着同一份母爱,怎可能不是冤家呢?
皇帝挑着眉想了想:“这话不好单单形容,我与你讲一件事你便明白了。那回我带琢锦爬了坤裕宫顶之后,源瑢曾私下里来找我,埋怨我有那么好玩的事却没带上他,还为此懊恼得几乎要哭鼻子,我无奈只好与他筹划再去爬个什么殿顶。可惜当时没有其它宫殿在修缮,就没有脚架可攀登,他便向我建议,不如小放上一把火。他自小就是个鬼灵精,放火这种事自然不会自己去做,我也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去,于是他便去怂恿年仅六岁的琢锦……”
那一年,他们两个都是十二岁。
绮雯听得几乎掉了下巴,这故事里的那两个亲密无间的熊孩子,真的是他和那个谁?
“你不是说过,那些年只有长公主和大哥关心你?听你这意思,他也不至于是半点不关心你的吧?”
皇帝神色有些古怪:“他都已经变成后来这样,还曾故意调戏过你,我如何还甘心对你说他的好话……其实我与他那时也说话不多,只不过自小一处长大,对彼此秉性都很了解……是小时候还算了解,后来大了,才不知不觉地远了。所以真怪不到大哥头上去,是我最有机会了解他,关照他的。”
他这是兄长之心泛滥,绮雯满心满怀的不以为然。那丫才比他小一个多月,凭啥该等着他这个挂名二哥去关怀啊?还是怪他自己心理阴暗,当然,也怪大哥不懂事!
“对了,那回听我说了父亲自称是大哥托梦劝他授我皇位时,你不是比我还信在天有灵之说的么?怎地今日又改了主意?”
皇帝说着走去梢间一角,打开那个曾放置玉璋的立柜,取出一个尺许长的卷轴来解开,拿给绮雯看,“你看,这便是大哥的画像。自从那回听了你的话,我倒是一直觉得,真像是大哥的在天之灵一直在看着我,关照着我呢。”
在这住了这么久,还头回知道跟前藏着一幅死人的画像,绮雯说不清是何心情,接过来一看,卷轴上是如古代帝王画像那样的正装工笔坐像,画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华服少年。
太子白源玘于十一年前去世,享年十六岁。这时代的画像虽没有西洋画那种明暗光影,却也是比较写实的。画上少年清清秀秀,有点像皇帝,也有点像潭王,大概是年少还未养起男子气概的缘故,看上去与相貌柔和的潭王相似处更多些。
绮雯疑惑道:“怎么……好像我是见过这人的。”
皇帝陪她坐到炕边,道:“那也不无可能,当年大哥也是偶尔会出宫的,不过这十余年过去你还记得,倒也难得。”
“不,绝没那么久,更像是这两年内,我便见过的。”绮雯轻轻摇头,望着画像急转脑筋,却无论怎么奋力去想,也想不真切。
回忆模模糊糊,依稀有个声音对她说着什么:“你就是他的救星……不能放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而且她非常肯定那记忆曾经是清晰的,只是许久没再拾起,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这样,好像浸了水的画儿,只剩下一点点含糊的影子。难不成,这也是孕傻的后果?
皇帝笑道:“你若是这两年里见过,那只能说,你是见了鬼。”
“说……的也是。”作为唯物多年的人,绮雯很快被说服了。这大概就像是猛然发现眼前情景与曾经的梦境重合,有人曾分析过,其实只是同一影像在大脑里瞬间呈现了两次造成的错觉而已,想也是白想。
不过眼睛盯在画像上,她还是不太甘心放弃。直到晚间洗漱完毕,坐在暖阁里铺好的拔步床上,她还是捧着画像琢磨个没完,连皇帝都笑她是魔怔了。
等着皇帝去洗漱回来的当口,绮雯想得头痛,就暂且放下画像,倚靠在床头闭目休息。刚有一点困意笼罩上来,耳边就听见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有人拿起了那幅卷轴。
绮雯眼皮沉重,懒得动弹,就想着由他去收拾好了,自己装睡躲个清闲。不成想忽听见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道:“这画儿画得一点都不像我,我明明比这好看多了。”
声音陌生,又隐约似是听过,绮雯睁开双目,视野缓缓变得清晰。
长明灯火的光芒之下,床榻边坐着一个周身白衣的少年,除了这身谪仙般一尘不染的白衣装扮之外,看起来与那画上的太子源玘完全是一般无二。
这么快就做上梦了?绮雯自嘲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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