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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赵禹到达丹阳,见到了威震武林数十载的白眉鹰王殷天正。
殷天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秃顶老者,长眉似雪垂至眼角,双目炯炯似有电芒闪烁,鹰喙一般的勾鼻。虽已年近七十,但却精神矍铄,步履矫健。
当赵禹到来时,殷天正大踏步迎上来,远远便高声道:“小魔君赵无伤,你很好,没堕了咱们明教威名,二十年来后起之秀可称第一!”
赵禹不敢怠慢,下马后拱手为礼,说道:“鹰王老当益壮,我这后进末学还要多多向你请教。”他见殷天正气概刚猛,丝毫不因天鹰教当下恶劣局势而气馁,心道那殷野王若有乃父一半风采,也不会被刘福通玩弄股掌之上,真算是虎父犬子的典型。
殷天正走到赵禹面前,目光炯炯望着他,朗声道:“客套话不要说,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小儿野王的下作行径,我已经晓得了,若不是此间委实走不开,也要向你们五行旗请罪。天鹰教虽已自成门户,却不该挥刀向五行旗。你打败了他,我不气恼,要杀要剐随你,可是那千名天鹰教的兄弟,还望你不要为难他们。他们跟随我多年,家中皆有妻儿老小,我不忍弃之不顾!”
赵禹见殷天正并不掩过饰非,而是坦认错误,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他便直接说道:“鹰王快人快语,那我便实话实说。你儿子落到我手里,我也没有对他客气,从他口中得知他这一次行事乃是自己擅作主张,鹰王你老人家并不知晓。老实讲,这话我是不信的。丹阳眼下如此严峻的形势,鹰王麾下又非有数十万军马,不可能千人大队的调集能瞒过你。你默许你儿子偷袭五行旗,意yu何为?”
养移体,居移气。殷天正纵横江湖数十年,虽没有生出目中无人的傲气,但也很久无人敢如此毫无顾忌诘问他。尤其他身后一干天鹰教众,脸色更是剧变,天鹰教天市堂主李天垣更上前一步,沉声怒喝道:“小魔君,你过份了!咱们敬的是你五行旗总旗使的身份,可不是许你这毛头小子当面为难!”
殷天正却未动怒,只是锐目逼视赵禹,凝声道:“聪明人面前不说二话,野王这次前往溧水,我是默许的。为天鹰教上下过万教众打算,我要寻个退路。五行旗占据的滁州,是个引人垂涎的好地方。你们若无本领保住,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我天鹰教争来自己占了!不过,你的确了不起,五行旗这几年在你带领下,实力大增。我小觑了你,被当面指责,甘心领受。”
赵禹听到殷天正当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再逼人太甚,便将话锋一转,说道:“鹰王拿得起放得下,是个真正好汉子。令郎落在我手里虽吃了一些苦头,我也未想太过为难他,先前着人将他送往丹阳,途中却被少林僧人袭击,不止令郎被掳去,连我属下的掌旗使庄铮都身受重伤。我今次便为此事而来,要与鹰王你商议。”
此言一出,殷天正脸色陡然一变。他口上虽说将儿子交由赵禹教训,不过是做个姿态,但听到儿子落入少林僧人手中,心神仍不禁大乱。
天鹰教众人听到少教主被少林掳去,情绪登时沸腾起来,那距离赵禹最近的李天垣,已经挥爪扣向赵禹肩头,怒骂道:“甚么被少林僧人掳去,只怕已糟了你毒手罢!狗胆包天的小魔君,纳命来!”
赵禹也不退避,肩头蓦地一塌,李天垣的手指堪堪擦过衣衫而过。他是殷野王的师叔,武功更强了一筹,一击不中,另一爪已经陡然从腋下探出,直取赵禹胸口膻中,刚猛威烈,势不可挡!
因有殷天正这深不可测的宗师高手在一旁,赵禹不敢放手施为,戟指发力,或削或抹,眨眼间与李天垣交手十余招。
对于李天垣的武功,天鹰教众人自然有信心。可是看到这年轻的小魔君动起手来,丝毫不落下风,才知这名动江湖的小魔君着实名不虚传,不到二十的年纪竟能与功力深厚的李天垣分庭抗礼。这样一来,原本心中的轻视登时荡然无存,各自散开将交手的两人团团围在当中。
局外人还未觉得如何,李天垣的感受却深刻无比。这小魔君的武功古怪无比,内力更是倏忽刚猛倏忽yin柔,令人拿捏不透不说,每每一个转换便将他势不可挡的攻势化解。如此奇功,闻所未闻。
李天垣纵横江湖多年,与人交手不下千次,同样刚猛路数的武功,虽不及师兄殷天正,但在江湖上也罕有敌手,纵使败了也能争一个体面下场。可是随着他抢攻锐势一过,愈发施展不开手脚。尤其对手招式看似避让不与自己硬碰,但激荡的气劲却几乎将他六识都给封闭住。绵中藏针的指法,笼罩他周身上下要穴,劲风袭体,竟有无从招架之感。
不能再久战下去!李天垣当机立断,毕身劲力集于一爪,斜步俯冲,迅若奔雷抓向赵禹肋间。
“师弟小心!”
殷天正旁观者清,眼力又高明无比,早就瞧出李天垣非是赵禹敌手,若是知机退下来,自己也好出手接应。但这一招似拼命一般的进攻,却将他置入险地之中。
“李堂主小心了,你也来接我一招!”
赵禹朗笑一声,双掌一拍之后陡然错开,左手搭住李天垣脉门,右掌横挥切向他的脖颈,劲力骤然一吐。
李天垣手腕上传来火烧般的灼痛,劲力登时瓦解了大半。他劲力使老,退无可退,被赵禹拉住胳膊俯冲而下,就好像自己撞上切向脖颈的一掌。
“魔君手下留情!”
殷天正再也按捺不住,纵身冲上前来,想要救下李天垣。
赵禹招式疾变,由横切转为斜抹,手掌印在已无力招架的李天垣后背,柔韧劲道骤然一推。李天垣只觉一股莫大力道裹挟着他的身体,狂风一般卷向后方!
眼见到李天垣撞向自己,殷天正未免伤着师弟,忙不迭撤回数成力道,手臂环抱起来接住李天垣。李天垣身体蕴含庞大力道,饶是殷天正内功深厚无比,投鼠忌器之下,蹬蹬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
旁人不知内情,只见到赵禹一人竟将天鹰教两大高手都给逼退,众皆大哗。
殷天正轻轻放下李天垣,老脸禁不住一红,说道:“多谢魔君留我师弟一命。”
赵禹力战之下也有几分疲累,闻言后摆手道:“是李堂主承让了。我今次来,意在化干戈为玉帛。少林僧人劫去令郎,此事出乎我的预料。鹰王或生误会,在所难免。大家开诚布公来谈一谈,当下最要紧是救回令郎。此番责任在我,五行旗义不容辞,也需要鹰王助我一臂之力。”
殷天正脸色一肃,将赵禹请入大营中。他已经认识到,眼前这年轻人无论是武功还是胆色,都堪与自己比肩,原本心中还有几分前辈对后辈的俯望姿态,也荡然无存。
赵禹昂然入营,将自己针对少林的计划和接应天鹰教入淮南的意图,一并讲出。
殷天正统领天鹰教,扬威武林数十年,深谋远虑远非殷野王可比。听到赵禹的提议后,他皱眉沉吟道:“若魔君是为了搭救我儿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明教与六大派矛盾本就尖锐,若再因此事将矛盾激化,剑拔弩张的形势,对咱们明教大业有害无益。”
赵禹详细的意图,自然不好与殷天正细细分讲,便说道:“这世上向来没有以德服人的道理,哪怕今次软语相求,委曲求全,也不能消除正派武林对明教的成见。既然如此,不如开始就摆出强硬姿态,他们日后若敢再动什么邪魅心思,先要好好思量一番!”
殷天正本就非忍气吞声之辈,只是近年来天鹰教窘迫的形态,加上年事渐高,气性渐渐沉稳。此时听到赵禹激昂的语气,拍掌道:“江湖越混,胆气越小。魔君胆色已经超过了我这老家伙!嘿,若换个十几年前,武林中有哪个敢打我天鹰教的心思!”
他虽同意了对付少林的计划,讲到天鹰教转移时,又忍不住犯起了踟蹰。俗话说,人离乡贱,天鹰教的根基在江南,虽然被海沙帮的张士诚步步逼迫,殷天正仍不忍放弃这根基之地。但他自己也知天鹰教若再逗留此处,只有覆灭一途。虽然赵禹接应他们前往淮南,未必就是存了什么好心思,却总算是一条活路。
沉吟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殷某向来不求人,平生也不曾欠过哪个莫大人情。今次魔君助我天鹰教逃脱桎梏,我便如你所愿做滁州北部屏障,帮你对付刘福通,偿谢大恩!”
赵禹被点破了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干笑两声后说道:“鹰王是个明白人。”
听到这评价,殷天正感慨无比。岁月流逝,人事转移,如今的江湖,再非往昔,应该要换个主人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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