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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冠侯进入书房,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身形极为富态,面色红润,相貌堂堂。主人已经更衣完毕,身上未穿官服,而是一身居家打扮,如同个普通的富家老者一样。手中揉着一对舒筋活血的核桃,二目半睁半闭,一只黑石木烟斗叼在嘴上,向外喷着烟雾。
等到赵冠侯磕头行礼之后,他才抬抬手“起来吧。你这身黄马褂,就是唱探母回令挣来的吧?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回王爷的话,正是如此。”
庆王端详了赵冠侯良久,似乎要把他的相貌仔细印在心里似的,最后点点头“行啊,运气不错,印堂发亮,官运亨通,将来换个一品亮红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坐下说话吧。”
“卑职不敢。”
“没事,都是在家里,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我是办洋务的,跟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多,对咱这边的礼数,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那帮洋人见面,连跪都不跪,我不也是都忍过来了?习惯成自然,随便点好。何况你是个有大运道的,老佛爷的簪子,不往别处掉,就单掉你眼前,这就是命数。一命二运三风水,谁也不能跟大气运的人较劲,否则,就是自己倒霉。有话,坐下说。”
赵冠侯依言坐下,庆王把他送来的书信和银票看了看,微微一笑“你进府时,遇到我儿子了吧?”
“王爷英明。卑职进府时,正遇到振贝勒。”
“我就知道,我那儿子够意思啊,跟他阿玛向来是十丁抽一,这不,先拿了一千,这还算拿的少了。他在外面短的帐,我也听说了。儿大不由爷,我有什么办法。给他钱吧,他就会花光,不给他钱吧,他就去挂帐,最后还是要我来替他还,没辙的事。你这钱,准是被他借了去,只是他这借,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算了吧,总归是自己人用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下回再来时,记得别借给他,他要用钱,让他跟我要。”
“卑职糊涂。请王爷恕罪。”
“糊涂?你可一点也不糊涂。”庆王爷又是一笑“杨莘伯那折子,是你买的吧?今天一早晨起来,就递上去了,还没等散朝,两宫那就发下来了,还把我们军机都叫了大起,你这面子不小啊。一下子把几个军机都给惊动了,确实是能折腾。”
赵冠侯没想到,杨崇尹如此敬业,居然昨天晚上连夜写奏折,今天早晨,就递到了宫里。他自不知,杨崇尹因为与章家的关系,与如今隐握枢柄的翁放天不和,而北洋又是章桐一手兴办的。
当日章合肥办北洋时,器械各国均有,如今则单购普械,自然是被他抓住一个问题,大做文章。其用意,还是明贬王文召,暗捧章合肥,意为北洋总督,还应该由章合肥来做,才能确保新军不再出现这种昏聩之事。
这种提案,肯定是不能通过,慈喜太后的心中,已经圈定直督人选,不可能更改。但是其中提出,械购一方,太阿倒持之说,却也让她不能不考虑。前者普鲁士进占胶州湾,已经是前车之鉴。
若是将来两下开兵,器械无从购买,军队肯定要面临被动挨打的局面。何况普械购买,只能通过礼和洋行,价格限定,不容商讨。器械优劣,无从置喙,亦无比较,这些问题也都是客观存在。就连天佑天子也觉得,之前专买普械,实在大为不妥。
庆王道:“太后已经发了上谕下来,让我们采办军械时,应遍选诸国,择优而购。这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两宫在大内,不知夷人蛮横。若是引来普鲁士的抗议,认为大金对普鲁士有敌意,这该如何是好?”
赵冠侯暗自发笑,这位王爷的外交能力,果然就是平庸而已,若是当初章合肥主持事务衙门时,定没有这等忧虑。这个提议是他提出来的,自然也要负责给庆王宽心,当下道:
“王爷,卑职斗胆说一句,此事,普鲁士绝对不敢提出抗议。东郊民巷内,有十余国公使,军火生意谁不想做?我们遍选诸国军火,等若人人都有机会。普鲁士如抗议,其他各国自会来助我……”
“你这还是章合肥那套把戏。”庆王倒是没什么王爷架子,并没有呵斥,只是摇着头“以夷制夷,说来容易做来难。这就好比是卖解的走钢丝,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来摔死。本王就是这个耍马戏的,你们看客可以说该怎么走,可是真在上面走的是我,掉下来,摔到的也是我啊。这马戏,哪有那么好耍。”
“王爷放心,普鲁士虽然横蛮,但是在泰西,也并非一家独大。绝不敢以此事,横生枝节,以无理而兴兵甲。何况,采购军械遍选诸国,并非不选普鲁士。到时候决定权在王爷,普鲁士公使,礼和洋行代表,都会想方设法讨王爷欢喜,而不敢以武力威胁。否则我们可以买阿尔比昂,或是卡佩乃至扶桑、铁勒。等到选择之后,再卖个人情给普人,我想,他们盛王爷的情,还盛不过来,怎么又敢抗议?”
这话不能说的太透,赵冠侯话里的意思已经点明,通过这选械的权柄,可以收取洋人回扣好处,大有利益贪图。从庆王府的门子到承振,他基本可以断定,庆王怕是个极大的清官,只要一提到好处回扣这一层,必然怒发冲冠,随后欣然同意。
果然,听他这么一分说,庆王沉吟一阵,忽然问道:“这信上说的地雷,手留弹,是你造的?之前帮老十在车站打架,还打了濮儁的,也是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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