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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我哪敢回家啊。”曹仲英边说边朝嘴里丢个丸子,却被烫的龇牙咧嘴,连灌了几口酒才缓过来。“我这从小站一下车,就奔军营找你,到那一问,说是你给把兄弟庆喜事告假了,我就料到是冠侯和寒芝那成亲了。结果赶紧又等火车到老龙头,到赵家一看,一大堆女眷在那,碰见凤芝妹子才知道你们奔了状元楼了。我说冠侯,你这是借了多少债?这状元楼摆流水席,得破费几百两银子吧,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将来又指望什么还啊。”
“四哥,好生吃你的吧,我现在自己有了钱,办这事没用借债。看你这模样,我倒是觉得你该担心一下你自己,这趟贩阿胶,不太顺利吧?”
曹仲昆颇有些尴尬,忙说着“今天大喜的日子,大家喝酒,不提那些闲事。”可是曹仲英却是主动接过话来
“谁说不是啊,何止不太顺利,我这回是黄鼠狼烤火,毛干爪净,银子一分没剩。若不是遇到个津门同乡告帮,借了点车票钱,怕是只好要饭回津门了。”
曹仲昆被李秀山看了一眼,只觉得面上无光,脸色也就难看起来“老四,你这次又是把银子赔在哪个野女人身上了?我就跟你说过,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你准是又犯了老毛病,被人家丈夫堵在房里了吧?”
曹仲英为人喜好美色,犹好以金钱拯救误入歧途之女同胞,津门的三等堂子乃至半开门,土窖里,多有其相好。本身生的相貌一般,却认为自己玉树临风,总觉得良家女子见到自己,必会暗送秋波,乃至解衣相就。前者中仙人跳,就是在这上栽了跟头。
可他偏生又是屡败屡战的性子,明明吃了亏,却不肯悔改,拿了曹仲昆寄到家里的银子做本钱经商,多是有去无回,偶尔赚了一些钱,又不知收敛。
不是遇到妙手空空,就是遇到梁山好汉,更多的时候,则是报效在女人身上。为此曹家老父也没少用棍子来打,却是死活也改不过来这个毛病,这次又是全军覆没,曹仲昆想来,多半是又犯了老毛病。
可是他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三哥,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么说我?好歹兄弟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能这么没面子。我这次在山东采办阿胶,可是谨慎再谨慎,小心又小心,那客栈的老板娘,一个劲的拿话撩我,我都没上当……”
连说了几桩自己在路上如何做柳下惠,见到三哥面色难看,他才切入正题“好死不死,本来把阿胶的生意都谈妥了,只说那天交钱办货,哪知,那家主人好生生的练了拳了。我到那去,正遇到拳民,这下可倒了大霉。”
“练拳?”李秀山一脸不解“山东武风极盛,好武艺的人很多,遇到个商人练武,倒也没什么奇怪,怎么倒是连累了四爷折本?”
“不是那个拳,他们练的是什么坎字拳,又是掐诀,又是念咒,说是能请来天兵天将上身,练成之后,刀枪不入,就算是洋枪,也伤不了分毫。我也是一时好奇,就跟着去看看,谁知道这帮人练拳是练拳,另有一遭,最恨洋人,就连洋人的东西都恨,甚至连个洋字都不能提。洋火要叫取灯,洋布叫宽细布,至于对教民,更是视如寇仇……我偏生入了教,还要他们认出来了……”
“四哥是教民?我怎么是头回听说,看你这辫子,可是没剪。”赵冠侯打个哈哈,曹仲英也不恼“我入教就是为了洋气,再说现在大金的官都怕洋人,我入了洋教,就为了借点势力。再说我入这洋教可好,不是什么天主堂,极度会,这叫******,那教士说,入了这个教,一个男人想娶多少媳妇就娶多少媳妇,不受处置,你想这教我凭什么不入?”
曹仲昆咳嗽两声“老四,越来越不成话了,怎么吃着金国饭,却去入了洋教。让爹知道饶不了你,你入洋教的事,他们那帮练拳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别提了,我是入教那村,离我买阿胶那村,差好几百里地呢,我觉得是没人知道的。哪承想,他们这些拳民全都通着,还四处乱串,有几个人当场把我认出来,又搜出来教会给我的十字架,差点就把我活埋了。得亏我跟那老客还算有点交情,又赔了无数的好话,他们才放了我。只是带的银两,都被他们没收了,说是抄没教产。”
“强盗!简直是强盗!”饶是曹仲昆这种老实脾气,此时也有点受不了“这什么坎字拳,是哪来的?怎么敢在地面行抢?”
“大哥你别气,这事,我们别当个闲话听,听过就算。而是该回去之后,说给袁大人听听。”李秀山阴着脸,他已经从这件事的描述中感到,似乎山东那边,要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即将发生。袁慰亭素来关心邻省动静,这消息回报上去,应有些功劳可立。
津门成亲酒席开在晚上,众人又吃又喝,时间耽搁的便长。等到赵冠侯回小鞋坊时,天色已经大黑。新房里的龙凤蜡已经烧了一小半,姜凤芝气的直劲的唠叨,苏寒芝却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已经放在那里几百年。
姜凤芝见赵冠侯回来,才拍拍手“你可回来了,寒芝姐这一天没吃多少东西,可是累坏了。你倒好,又吃又喝的,就忘了这还一新娘子了。”
数落了一阵,赵冠侯要紧的陪着小心,姜凤芝这才离开。赵冠侯反手插上门,又用秤杆挑去盖头,挨着苏寒芝坐下。苏寒芝向旁挪了挪,问道:“你喝多没有,我去给你弄点茶水。”
“别动,我给你拿吃的。煮的子孙饽饽,应该有剩的。”
赵冠侯起身欲行,却被苏寒芝拉住“别动了,我不饿。今天心里高兴,只要看着你就好,我一点都不饿。陪我坐会……比吃什么都好。”
红烛之下,佳人俏颜如花,往昔种种如同昨日,两人依在一起久久无言。新人房间的灯,今晚上是不会关的,灯火摇曳中,帷幔被放了下来,吉服被一件件的丢出。
窗外,如同狸猫般蹲着的姜凤芝一手紧紧的堵着自己的嘴,一边倾听着房里的声音,却觉得秋日里的津门,风中竟有许多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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