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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才兄!等一下!”周树人刚走出教室,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他。他回过头来,却见是自己的老乡吕纬甫。
“嘿,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周树人知道,吕纬甫如今正在上日语补习班,以便能考进某所日本学校,如今考试的日子不远了,正是紧张的时候,吕纬甫几乎都不太出门了,每天出了补习班的门就进租住的小亭子间,出了小亭子间,就肯定是去上学。而现在,周树人所在的“东京独逸语协会”的这个德语学习班,所在的位置却正好和吕纬甫所就读的语言学校南辕北辙,从那边便是乘坐公共电车,过来也要半个多小时,一去一回,总得浪费一个半小时,在一向珍惜时间的吕纬甫来说,如果不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断断不肯浪费掉这么多的时间的。
“章先生在找你呢。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吕纬甫回答说。
“啊,章先生找我?”周树人略有点吃惊,不过他还是立刻决定,先不吃午饭了,立刻赶过去。于是他对吕纬甫说“那我们马上去。”周树人知道吕纬甫口中的章先生指的是章太炎先生。自从两年前在仙台的医学院里看过日俄战争的影片之后,周树人就下定决心,要弃医从文,将自己的精力从医治**,转移到医治国人的精神上面来。于是,周树人没有等到毕业,就离开了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到了东京,开始从事文化传播工作。这时候,周树人还没有大量的进行创作,自然也没有后来那个光照历史的笔名鲁迅,在这个时候,周先生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翻译外国著作方面。
一开始,周树人的翻译主要是做二道贩子,也就是将日本人已经翻译为日语的西方著作再翻译为汉语。然而,周树人很快发现,这样的翻译,问题颇多,一些西方著作,尤其是文化、著作,翻译成日语之后,意蕴内涵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再从日语翻译成汉语,就又失真了一次。很多思想上最终和原著可能相去甚远了。所以虽然这段时间来,他的生活相当拮据,但他还是抠出钱来,开始学习各种西方语言。
1906年,章太炎先生出狱之后,又回到了日本,并且在日本讲习国学,以佛法。论革命。周树人也经常和弟弟一起去听他的课,勉强也算得是章太炎先生的学生了。虽然章太炎先生多半不会将他视为入室弟子。但周树人对这位写过《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为邹容的《革命军》做过序,在文章里面直呼光绪皇帝为“载湉小丑”的老前辈的学识和人品都是格外的崇敬,如今既然是章先生找自己,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赶紧赶过去总是应该的。
“胡君,你回去和我弟弟说一声,就说我到章先生那里去了。”临走时,周树人总算是记了起来,让同学去和自己弟弟说一声。
……
“树人,坐吧。”章太炎先生对周树人笑道,“我听你提到到,你以前在仙台学过医学?”
“章先生,我是在仙台学过医,只是并没有毕业……”周树人赶忙回答说。
“这我知道,上次你和我提起过,疗救身体和疗救精神之别。却是颇有见地。”章先生笑着说,“陶焕卿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说他们有意在杭州开办一所医科学校,并且建立一所西式医院。他还记得你是学过医的,问我可联系得上你不。我就把你找来了。”
周树人听了,正准备要以“疗救身体不如疗救精神”为由谢绝,却听章太炎先生继续说道;“树人,我知道你认为‘疗救身体不如疗救精神’。我也很赞同你的看法,就像你以前和我说的,‘凡是愚弱的国民,无论其体格多么健壮,都只能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罢了’,不过你要知道,陶焕卿要办医院和医科学校绝对不是为了给人治病,而是用这个做幌子,来进行革命。所以他需要一个即懂得医学,又愿意为革命努力的人来帮助他。怎么样,你愿意回去帮帮陶焕卿不?”
周树人想了想,回答说:“既然是为了革命,我当然愿意。只是办西医学校,开设西式医院都需要不少的钱,而我记得陶先生其实也算是个穷人的。”
“陶焕卿他们最近通过陈光,也就是那个被卖到北美去了的太平军,那位陈光可是个大富翁,他当年救过美国最有钱的大富翁的命,于是也就跟着发了财。这人发财后,回国来想要给父母修坟墓,却发现因为当年造反,祖坟都被挖了,父母尸骨无存。于是自然对满清恨之入骨,兴中会的一些起义,后面都有他在支持。陈光在美国颇有人脉,如今有他帮忙,陶焕卿暂时到是不缺钱花了。这医院据说也是美国人的资本,并不需要陶焕卿出钱。只是中国之人,并不太相信西医,而美国人也不太弄得懂中国人。所以美国人觉得他们需要一些中国人帮助他们经营照顾,而陶焕卿,也觉得可以借此作掩护,准备革命。嗯,树人,你要是愿意去,那就准备准备赶紧动身,有回去的路费没有?陶焕卿这次真是有钱了,倒是大方,把回程的路费都寄过来了。”
……
虽然一确定要回去参加革命,周树人就立刻开始准备,不过,等到他真正动身回去,却还是又花掉了一个星期。在这当中,他和弟弟还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弟弟觉得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以文艺救国,便该坚持这条道路到底,不应该再走别的路。而周树人则以拜伦为例,认定文艺和革命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最后做哥哥的还是说服了弟弟,然后在这一年中,第二次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
走在西湖边上,周树人发现,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侧目而视。周树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没辫子。几个月前,在回家成亲的时候,周树人也戴上过一条假辫子。然而那是为了母亲,而现在,他自然是不肯再戴上假辫子的。
满清一度对于老百姓的发型管得非常的严格,早年的时候,是认认真真的搞过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玩意儿的。到了鸦。片战争之后,尤其是太平天国之后,满清对于地方的控制越来越无力,再到后来,革命党人开始出现的时候,革命党人表达反满革命的倾向的时候,往往就采用剪掉辫子的方式。而满清一度也以没辫子为标志来抓革命党,但是随着满清在一次次的对外战争中被击败,它的脆弱也暴露无遗,这也使得他对地方的控制进一步弱化,加上西风东渐,外国人的影响越来越大,于是剪掉辫子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成了一种时髦的事情了。而满清政府对此虽然没有允许,但却也不再追究了。所以如今如果是在上海,一般的人看到青年人穿着西服,脑袋后面没有辫子,是不太会觉得稀奇的了。
然而相比上海,杭州毕竟是个小地方了。在这里,没辫子的男人还是比较少见的。所以,人家看他的眼光自然也就会比较怪异一点。
不过这种眼光并没有让周树人觉得不自在,甚至于这种眼光还给了他一种激励感。望着这些人,他反而沉重的觉得自己回国,实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豫才,你看那边,那就是我们的医学院的位置了。”陶成章指着西湖边上的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说。
“陶先生,医院建在哪里呢?”周树人问道。
“医院嘛,自然是在城里面。”陶成章说,“医院建在城里面更方便。不过,城里面地皮贵,所以就挑了这里了。而且,这里偏僻一些,很多事情也就容易办一些。”
周树人知道,陶成章所谓的很多事情要容易办一些,指的是进行革命准备的事情。
“只是我只是助理,学校里的大小事情,都归美国人来决定,怕是要瞒过他们,准备革命,也不容易。”周树人皱起眉毛回答说。
“确实不容易,不过,如果校长愿意帮忙,其实也不难。”陶成章笑道,“这个学校是美国的救恩医院出资兴建的,而救恩医院的钱则来自浸信会。所以理论上浸信会会派一个校监过来。不过考虑到学校规模并不大,距离美国又太远,专门派人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可派,所以,他们只派了一个校长兼校监过来。这人叫麦克米兰,是军医出身,也是一位志士。当年曾在古巴,为古巴革命战斗过。他是陈光先生的朋友,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
“其他的教员呢?”周树人又问道,“也都是我们的同志吗?”
“那可没那么多。”陶成章回答说,“其他的教员中有六位是美国人,其他的需要我们自己去聘任。另外,既然美国浸信会出钱的时候,是希望办一所医学院的,我们虽然可以借用它,但是办医学院的事情本身对中国也是好事,我们也要把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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