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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了她这幅样子,尽皆一呆。
陆红姐抬步进堂,先与陆贾氏并柳氏问了安,便依着陆贾氏立在一旁。柳氏禁不住失声道:“红姐儿,你怎么……”一语未完,陆贾氏立时喝断道:“怎么才来,叫客人好等,还不快与你嫂子问好。”
陆红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向着那王氏微微一福,状甚乖巧道:“嫂子好,我来迟了,嫂子勿怪。”那王氏嘴角微抽,强笑道:“这位就是小姐了?果然一表人才……”陆红姐微微一笑,忽然身子一晃,双目翻白,仰头栽倒。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强上前去,夏春朝便呼喝家人媳妇过来搀扶。柳氏不知出了何等变故,又心悬女儿,竟哭天抢地起来,堂上登时乱成一团。那王氏见状不好,趁乱悄悄走了。待一路跑了出去,不见了陆家墙的影子,这王氏方才立稳了脚,暗暗纳罕道:“这不看不知道,原来陆家小姐是个带病的身子。幸而早早查知,不然待那仇家事后知道了,不定怎么寻我晦气。那仇夫人不是好相与的,虽未必敢与这陆家争执,却一定放不过我去。也罢也罢,横竖话没出口。我还是将那王家小姐与他们牵线罢了。”心里念头转了一回,步子一转,赶忙往仇家去了。
这陆家堂上热乱一片,众仆妇好容易将陆红姐抬到上房床上安置下。夏春朝乱着打发下人去请大夫。这柳氏便坐在床畔,抹着眼泪,眼见陆红姐双眸紧闭,面如金纸,气息微微,满口“心肝肉”的叫着。陆贾氏在地下踱来踱去,叹息不住。眼看陆红姐一时醒不过来,那陆贾氏索性走到外头坐了,使人将春桃传来,向她喝问道:“姑娘怎么就突然变成这幅模样?!”那春桃遭此惊变,早已慌了手脚,被陆贾氏责问,立时就在地平上跪了,颤声回道:“今儿午前姑娘还好好的,我也不知姑娘怎么就突然晕倒了。”陆贾氏怒不可遏,将拐棍向地下狠狠一顿,斥道:“你是她房里贴身侍奉的丫头,怎么竟敢推说不知?!我看你这孩子平日也算细心机灵,怎么就糊涂到这般地步?!莫不是从上房里出去了,又见姑娘和善,凡事不叮嘱那些个,就怠惰了?!你若这等,我可不敢留你继续在姑娘身畔服侍!”
那春桃听了这话,脸色惊了个惨白,一时也没了言语。正逢夏春朝自外头进来,听见这一声,连忙上前道:“老太太,若现下就撵了春桃,姑娘身边没大丫头。她病着,只一个杏儿不够服侍。不如留她在这里将功折罪,服侍的姑娘好了,就算抵消了她这桩罪责。”陆贾氏见她走来说情,这方吐口道:“也罢,既是你们奶奶替你说项,便暂且记下。你先去服侍你姑娘,若是再出差错,就数罪并罚!”那春桃低低应了一声,又与夏春朝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往内室去了。
陆贾氏便问夏春朝道:“大夫可请来了不曾?”夏春朝道:“已打发了小厮骑骡子去请,就待来也。”陆贾氏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你今儿上午去找红姐儿,可曾听她对你说些什么来?”夏春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不过是问了问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家什,旁的也不曾说什么。只是看姑娘没什么精神,我便也没很坐,又惦记家事,就往前头去了。不想姑娘竟突然得了这个急病,真是祸从天降。”
陆贾氏见她一脸愁容,不似作伪,也问不出什么,就罢了。
落后,小厮请了大夫来家,照旧是前回过来看诊的赵大夫。因彼此相熟,也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丫头领着赵大夫径自进门,见过老太太并少奶奶,就到里屋去与陆红姐看诊。
走到内室,只见柳氏正在床畔坐着哀哀啼哭,这赵大夫赶忙拱手作揖。那柳氏见大夫进来,叫丫头扶着,颤巍巍起身,让到一旁。那赵大夫上前,先看这女子气色,又翻看了一回眼睑,搭了搭脉搏,心下已然有数,暗自忖道:这女子分明装病,却怎生处?转念又道:谁知她们这些女娘又耍什么把戏,我且不要惹得一身骚。横竖她又不曾生什么要紧的病,我且拿些场面话回就是了。
当下,这赵大夫起身整衣,就道:“请当家的奶奶说话。”柳氏赶忙凑上前去,一叠声问道:“大夫,我这孩子可还好么?不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罢?你不知,这是我小女儿,是我心尖子上的肉。她若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说着,又要嚎哭。其时,夏春朝听闻讯息,已自外头进来,见了这情形,便使丫头将柳氏扶开,上前问道:“敢问大夫,我家姑娘生的是什么病症?”那赵大夫道:“此位小姐乃是经血不调,脉虚而短,主羸弱之症。倒是不打紧,仔细调理着就是了,只是不要叫小姐再劳心伤神便是。我这便开服汤药来,照方调养,不上三五日便可大安的。”夏春朝听了这话,又想及午前之事,心里岂有不明白的,也不说穿,只道:“劳烦大夫了。”言罢,便令人领了这大夫下去,茶食款待,奉上药资。
当下,这赵大夫药方写毕,陆家便连忙使人往药铺抓药,熬了与陆红姐喝下。那碗汤药灌下去,只过了片刻功夫,这陆红姐已悠悠醒转。合家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番事闹罢,已将傍晚,陆贾氏年高之人,熬不住,率先回房。柳氏也被人劝去。夏春朝眼见四下无人,春桃也去了外头看药,方才凑到床畔,向陆红姐低低问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你今儿这样一闹,外头不知传扬成什么样呢。”陆红姐浅浅一笑,轻声道:“我的志向,嫂子不知道么?我是不要受人摆布的。”夏春朝道:“这也罢了,只是未免太过自苦。”陆红姐说道:“这条路既是我自己选的,我总要走下去才是。”夏春朝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了,你安心罢,外头有我呢。若有什么事,打发春桃告与我一声就是了。”陆红姐含笑应下,夏春朝看左右无事,吩咐了春桃几句,自归房去了。
然而因这陆红姐当着媒人的面闹了这一出,那王氏的嘴头子又是出了名的琐碎,走到仇家将那陆家小姐病弱模样,添油加醋说成了个病西施。这话又被仇家下人听去,四处传扬,竟闹得无人不知。仇家固然不来,也就再没人肯上门提亲。陆家婆媳两个烦恼不已,又无法可施。那陆红姐只因正在‘病中’,也无人敢拿这事来惹她烦心,她倒也落得清闲。自此,这陆家小姐就在深闺养病不提。
当日晚间,陆诚勇赴宴归来,因记着前回妻子叮嘱,倒是不曾吃醉。夏春朝便将白日陆红姐急病一事讲了一回。听了娘子所言,得知妹妹急病,焦急不已,就要过去探视。夏春朝连忙拦了,笑道:“你也看看时候,这深更半夜的,又是个姑娘家,你怎好往人家闺房里闯?就是亲兄妹,也要避些嫌疑。她在病里,这会儿又晚了,想必已睡了。你这过去,又闹得她起来,反倒不好。你是为她好呢,还是害她病呢?你不要担忧,她那病看着凶险,其实没妨碍的。大夫也说,调理个几日就可大安了。”陆诚勇这才停下,又笑道:“还是娘子心细,我鲁莽了。”又问道:“红姐儿身子健旺,素来没什么病症,怎么忽然就得了这个病?”夏春朝怎好告诉他缘由,只说道:“想必是因年纪小,平日里没留神保养,就落了病了。既然发出来,倒也好了,一气儿治好它,免得拖得久了往后越发重了。只是同仇家的亲事,怕是黄了。”
陆诚勇听说,倒朗声笑道:“黄了就黄了,那仇家老二也没什么好的。听说小时候生过天花,满脸的疤麻,只是为人还尚可。然而若要红姐配他,折煞他罢了!何况,我陆诚勇的妹子,难道还愁嫁不成!”夏春朝附和道:“我也这般想,倒是不知那仇二公子竟然有这隐疾。只是我看今儿老太太、太太都愁的了不得,既有这话,明儿你回了她们,叫她们不要心焦。”陆诚勇道:“你忘了,我明日要往侯府赴宴,只怕不得闲。你空闲时,你说罢。”夏春朝嗔道:“我并不曾忘,你白日里赴宴,晚上回来说一声不成么?”
陆诚勇看娇妻发嗔,怎能不应。夏春朝又道:“好在一早交代裁缝的衣裳,已然得了。明儿你正好穿了去,也是体面。”陆诚勇奇道:“不是吩咐先裁你的衣裳么?怎么我的倒先来了?”夏春朝尙不曾答话,珠儿舀了洗面水进来笑着接口道:“是奶奶怕少爷没有场面上的衣裳穿,特特去吩咐的,叫丁裁先造了少爷的衣裳。不然,少爷明儿只好打饥荒了。”
夏春朝亦也含笑道:“你出门见客,不好总穿那几件薄片子,没得叫人笑话没娘子的泼汉。”那陆诚勇欢喜的抓耳挠腮,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喜孜孜道:“果然还是娘子疼我,若是外人,哪能够如此!”
夫妻两个说笑一回,眼看时候不早,梳洗已毕,歇下不提,一宿晚景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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