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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这一次毫无预兆地出手,引得六宫人人自危,抱琴回咸福宫病了数日不能下床,都说是在慎刑司里见到吓破胆的事。储秀宫里瑞珠同样吓得不轻,贵妃本就缠绵病榻,这一下更少了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伺候,而启祥宫的丽云算是有些胆子的,也好几天被噩梦纠缠不能安睡。
之后的日子直到入夏,宫中太平无事,平日里爱嚼舌根子的都牢牢管着嘴巴,算是见识到了中宫的手腕,而妃嫔们没有得力的帮手,又或是少了人在身边挑唆,一时难再生事端,转眼红颜回宫已有半年之久,那明着暗着的麻烦,第一次销声匿迹。
可红颜到长春宫,皇后却与她说:“她们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一次的好,能维持到年末我就要念佛了,下一次不知又是什么麻烦。本来我并不在乎后宫妃嫔的位份高低,她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可如今却盼着皇上能晋封你,好歹在嫔位呢?不会再轻易被人欺负,还能帮帮我。”
红颜对于地位没有权欲的贪念,但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倘若永远在常在的位份上,她就一辈子只能躲在帝后的羽翼下,这样的日子必定不能长久。可后宫妃嫔晋升,不能没有个说法,生育子嗣是最快的捷径,又或是跟着旁人水涨船高,舒嫔就是一个例子,但宫里近来无喜事,红颜自己也无所出,仗着恩宠破例晋封不是不可以,可帝后不能不为长久计算,若是行得通,又何必烦恼。
皇后见红颜神情凝重,又笑道:“这半年来你做得极好,本担心你无法重新适应紫禁城里的生活,可你比她们还强些,懂得隐忍退让,不卑不亢,我听华嬷嬷说太后暗下曾夸过你几句。”
“有皇上和娘娘庇护,臣妾方能一切安好。”红颜应道。
“怎么我说太后夸赞你,你一点也不高兴?”皇后饶有兴趣,本是与红颜对坐饮茶,此刻拉着她到门外散步透透气,说起华嬷嬷的那些话,看得出来太后对红颜的态度有所改观。
然而道理是一回事,太后让红颜受的伤害并不能让她像敬重寿祺太妃那样看待皇太后,她不会做任何不敬的事,也会把该做的都做好,可要她发自内心地对太后如何敬爱,她做不到。从前跟在皇后身边,看尽了她对婆婆的怨怼,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轮到她自己。今天若为太后私下的几句夸赞而沾沾自喜,可能明天太后又为了什么事翻脸,让她难以承受。如此心中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至少眼下,红颜宁愿如此。
这些心思她不会向皇帝流露,皇帝也不会考虑到,但皇后与红颜站在相同的立场,一句话就能看透她的心思,笑道:“罢了,我们就各自藏在心里吧。”
红颜才微微舒展神情,不得不承认,在这宫里,就算愉嫔待红颜再如何真诚,就算皇帝再如何将她放在心尖上,皇后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们主仆的时间虽不长,可即便分开多年,依旧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如此在旁人看来魏红颜爬上龙榻对皇后的伤害有多大,实则皇后当初做那件事对红颜的伤害就有多深,可红颜无法发自内心地看待太后这个婆婆,对于皇后,却早已不恨不愧疚也没有芥蒂,诚心诚意地崇敬着这个云端高处的女人。
一个是雍容华贵,一个是倾国倾城,两人站在屋檐下,是何等美好的光景,从书房归来的和敬公主蓦然闯进门看到这一切,不禁停下脚步怔在了门前。而随红颜来长春宫的樱桃,正侍立在边上,和敬缓过神扭头就看到她,樱桃冲她甜甜的一笑,和敬皱眉丢过嫌弃的眼神,可并非真正厌恶,只是她习惯了宫人的卑躬屈膝,樱桃这样热情,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公主上前向母亲行礼,对红颜道了声:“魏常在好。”
皇后忽然说:“亲蚕那日住在宫外,我带着和敬微服出访,去逛了京城的夜市。”
和敬一紧张,上前拉着母亲说:“额娘,不是说好了不说的吗?”
皇后笑:“你皇阿玛早就知道了,你以为额娘真的敢带你去乱闯,咱们十步之内就有侍卫守护,皇阿玛还说将来有闲暇,亲自带你出去逛逛。”
和敬喜不自禁,一时掩不住孩子气,拉着母亲问:“额娘说真的?几时去,皇阿玛说了吗?”
忽然想到红颜在一旁,和敬又冷静下来,可皇后却说:“勾得额娘也想去看看市井街巷的,是魏常在呢,可惜如今她也没机会去看一眼,将来若是皇阿玛带我们去,带魏常在一起可好?”
和敬撇撇嘴:“皇阿玛与额娘带着我,一家三口,要外人做什么。”
“和敬。”皇后轻轻唤了声,带了几分威严,公主撅着嘴不高兴,又忽然皱眉,捂着肚子露出不舒服的神情。
“这么大了,还装肚子疼撒娇?”皇后嗔怪,可眼见女儿渐渐变了脸色,不免紧张,搂过孩子问,“哪儿不舒服,告诉额娘。”
和敬抿着唇不言语,摇了摇脑袋:“儿臣没事,额娘不要担心。”
她分明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好,却又莫名像是害羞一般涨得耳朵发红,红颜在一旁细心地看着,之后不经意将目光转到门前等候的樱桃,心中一个激灵,见公主辞别她与皇后匆匆跑了,皇后还忧心忡忡,红颜上前轻声问:“娘娘,公主是否已过了初潮?”
皇后一愣,立时转身去追女儿,若是真的便是女儿的大事,她竟然完全疏忽了。算着和敬的年纪也该有所准备,可母亲眼里的女儿依旧像小孩子,总觉得还是在怀里撒娇的小娃娃,没想到这一天说来就来了。
皇后追到和敬,细问之下果然是,和敬就是因为自己懂,才害羞不敢说出口,今晨起床发现身体不对劲,连贴身伺候的嬷嬷都瞒着没说。因是公主的好日子,虽然不必张扬,皇后还是派人悄悄告知了太后与皇帝,这预示着公主长大成人,皇太后不惜亲自来长春宫看她这唯一的亲孙女。
红颜在皇太后到达前离开了长春宫,不是她躲着太后不想见,而是正如公主说的,一家人的事要她这个外人做什么,之后听说皇帝也回去了,想到长春宫里此刻必然其乐融融,红颜忽然明白愉嫔为什么说,五阿哥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彼时红颜问愉嫔,那皇上算什么,愉嫔却说,皇上就是皇上,曾经是爱人,但如今就是皇上。
眼下正值酷暑,樱桃为红颜打着伞,一行人慢慢回延禧宫,她想着要给公主准备些什么礼物,又怕自己这么做太唐突会惹和敬不高兴,与樱桃商议着,樱桃却酸溜溜地说:“您可什么都没赏奴婢呢。”
红颜笑道:“我这儿的好东西,哪一件不是随便你挑的?”
说话功夫,有内侍领着几位外命妇沿着宫道而来,红颜以为是去向太后请安的王府福晋,礼貌地等在一旁。走近了才发现是侍郎府的纳兰夫人和几个儿媳妇,便是她们上前向红颜问好,红颜客气了几句,不想耽误她们去探望舒嫔,带着樱桃就走了。
纳兰夫人等魏常在走远,继续跟领路的宫人去见女儿。舒嫔惧热,酷暑时节不爱出门走动,也怕骄阳晒坏了肌肤,额娘与嫂嫂们一路走到内殿见她,一进门就被冰凉的空气收了身上的汗,虽然如此清凉十分惬意舒服,可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舒嫔,精神却不见得有多好。
“各宫用冰都是有数的,独我这里皇上说了,随便我用。”舒嫔气色苍白,却扬着骄傲,像是要在母亲和嫂夫人面前显摆她的恩宠,不愿她们轻视自己是失宠的人,皇帝虽然偏爱延禧宫,她这儿也不至于真的落寞。
可纳兰夫人却道:“女人家成天受寒,可不宜生育,娘娘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大暑天就该发发汗,身体才畅快。”
舒嫔手里捧着冰碗站在窗下,不耐烦地看了母亲一眼,又见跟在额娘身后的嫂嫂们,不想让她们看笑话,也就懒得与母亲争辩,只问:“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想起进宫来看我了?”
不想嫂夫人却越过纳兰夫人,屈膝跪在舒嫔面前道:“求舒嫔娘娘开恩,救救您的哥哥。”
舒嫔呆呆地望着:“这是怎么了?”
延禧宫里,红颜回到家中,已走得一身汗,宫人捧来温水让她擦拭,她摇着团扇站在贮了冰的大瓷缸前摇扇子,正觉得快意舒爽,身后有人笑:“姐姐这样可不好,寒气入了身体,入秋要得病的。”
红颜听得声音就喜欢,转身又见如茵抱着福灵安,欢喜地上前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如茵道:“今日皇后娘娘要见福灵安,让我抱来的,可进宫却说皇上和太后都在长春宫,我没地儿去,就来姐姐这里避避暑。”
红颜道:“真是巧了,我遇见你的伯母和嫂嫂们进宫。”
如茵微微变了脸色:“怕是和我,有一样的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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