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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上京城中已是游人如炽,不管是豪门大家的公子小姐,抑或是升斗小民,都会在这个季节兴致勃勃地外出踏春,郊游,而这个时候,也是上京城中商家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今年,一切都变了。
没有人敢出去。因为通州丢了。通州是上京的最后一道屏障,上京城位于卫州境内,通州一丢,便等于是上京将要直面叛军了,上京人这么称呼征北军。
在这些上京人眼中,征北军就是叛军,当然,他们有时也会在心里嘀咕几句,当年那个举国称颂的抗蒙英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叛贼了,大约就是力量大了,想要将现在京城里的皇帝拉下马来,自己坐坐吧?原本这些呆在天子脚下的子民对遥远的北部叛军是不以为然的,在他们的心中,大越仍是一个强大的无经伦比的巨无霸,叛军必然会被朝廷军马一击而溃,但一年年下来,情形却不大妙,朝廷军马节节败退,叛军却是步步紧逼,现在,居然马上就要到上京了。
上京,已经数百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这里的百姓几乎都已经忘了战争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很痛恨征北军,很痛恨云昭,以往那个他们曾经交口称赞的抗蒙英雄如今在他们的嘴中已经成了大逆不道的代表人物,人人恨不得寝其皮,啮其肉。
作为一个上京人,京城以外的老百姓的苦难他们是不大了解的,因为他们的日子过得一向还不错,不管帝国怎么困难,上京人的生活还是有保障的,他们十分留恋这种安逸的日子,但如果叛军打过来,这种安逸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特别是叛军之中还有他们痛恨了数百年的蒙人,这么多年来,在朝廷的宣传之中,在读书的夫子嘴里,那些蒙人都是一些茹毛饮血,还没有开化的野人啊。听说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果让他们来了,还怎么活啊?
虽然痛恨,但上京人除了骂之外,好像并没有多少人能提起勇气,喊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地去投军,拿起武器准备抵抗,相反,上京的募军工作一直进行的十分艰难,好男不当兵,这在上京人心中似乎是一条铁律,虽然在征北军刚刚渡江的时候,上京并开始重新组建羽林军,但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也仅仅是组建了一支三万人的部队,由于当年李鉴出京的时候,带走了几乎所有的羽林军,而朝廷这些年来在与征北军的对抗之中,连连败北,出征的军队几乎就没有能够回来的,这支新招募的军队严重缺乏军官,特别是基层军官,战斗力可想而知。朝廷之中能征惯战的大将几乎已经没有了,不得不将一些早就解甲归田的老将重新征召回来起用,但老兵的缺乏却让这支军队始终得不到质的提高。
现在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秦升与关鹏举是同一时代的军官,已经七十余岁了,上京实在是找不出更有经验而且经历过战事的大将了,只能将这一位身体还算硬朗,脑子也还清醒而且德高望重的老将推将出来。
随着通州的失守,上京的征兵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本着自愿的原则,而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必须全体应征入伍,这道命令一下,上京城中立刻兵慌马乱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算是组建起来了,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往那里一站,倒也看着威风凛凛,但只要一动起来,便原形毕露,这样的军队别说是内行人,就算是上京城里的老百姓也知道,这支军队完全就是一个样子货。
年过古稀又重披战甲的秦升将训练士卒的事情完全甩给了下属,虽然这纯熟于临阵磨枪,但抱着不快也光的想法,总比不做的好,至少也要让他们到时候面临敌人的时候,不撒腿就跑吧。秦升丝毫没有出城与敌作战的想法,征北军完完全全就是一支在战场之上打磨出来的军队,在军队之中几乎服备了一辈子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他现在能依靠的就是上京城冠绝天下的坚固城墙以及上京城中那无数武库之中历代储存下来的武器。能让士兵们站在城墙之上应对征北军的进攻而不崩溃,他就觉得自己相当成功了。
如果能撑过对手一个月的进攻,秦升就有把握能守住一年,如果守住了一年,秦升就敢说能让征北军永远也无法攻陷上京城,除非上京城最后弹尽粮绝。新兵打上一仗便能脱胎换骨,打上十仗还能活下来的,就可以称之为老兵了。看着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床弩,看着城内无数个预先设置了射击参数的霹雳炮,秦升觉得这仗还是有得打的。
“太后,事情就是这样!”秦升抚着长长的白胡子,看着秦柔娘,道:”最关键的就是前几仗,如果前几仗能够顶下来,那守住上京就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几百年来,成代陛下都在扩建,回固上京,说上京是天下第一坚城绝不为过。”
“秦老将军,您老认为,我们顶得住前几仗吗?”一边的曹仪问道。
秦升苦笑道:”首辅大人,不瞒你说,老头子从军数十年,从来都没有带过这样的兵,老头子的确没有一点底儿,朝廷不是已经调苏灿的虎卫入京了么,如果虎卫能够在战事爆发之前赶回来的话,守住上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曹仪,王景略相对苦笑,的确已经给苏灿下达了命令,苏灿也开始向上京开拔了,但在南部三州,朴德猛十数万大军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苏灿回到上京,定然是死缠乱打,拖住苏灿,北方云昭已经兵临卫州,数万蒙骑亦可以轻易切断苏灿因上京的道路,苏灿数万虎卫回调最大的作用,恐怕也就是减轻上京将要承受的压力吧。而苏灿一走,南部三州必然丢掉,这是典型的拆了东墙补西墙,最终的结果就是屋垮了。
秦升叹了一口气,向秦柔娘道:”太后,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头子就先告退了,东大营那边士兵闹事儿,今天要杀几个立威,老头子得去那儿矗着。”
“辛苦秦老将军了!”秦柔娘微微欠了欠身子,”这上京城,可就指望着您老了。”
秦升苦笑了一下,”老头子吃了一辈子的大越禄米,一家子也享了几十年的福了,都是份内的事情,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了,还能为大越,为皇上做点事,那是甘心情愿,甘之如怡。只是太后,即便我们能守住上京,那以后呢?这以后的事情,太后和各位大人还得早做打算啊!”
看着秦升退出房去,秦柔娘楞怔着,连曹仪与王景略等人告退也没有注意,是啊,如果只剩下一个上京,守住了,又能如何?以后怎么办?
紫禁城外,曹仪与王景略两人并肩而行,两人都是脸色凝重,通州之败,曹王两家都是大伤元气,哪怕他们家大业大,底蕴深厚,不象通州赵家那样一场败仗便几乎输去所有,但这一次派出去的军队全军覆灭也是让他们心痛如绞,十条命去了六七条倒是真的。
“秦老头子虽然老了,但这几句话说得再理啊!”曹仪突然道。
“嗯?”王景略有些奇怪地转脸看着曹仪,”甘之如怡,甘心情愿?屁得道理!”
“不是,我是说秦老头子说得,守住了上京,又能如何?”曹仪压低了声音道。
王景略一下子站住了脚步,”首辅大人,你的意思是?”
“我们恐必得考虑一下与征北军谈判了!”曹仪道。
“谈判?云昭已是胜卷在握,可以想象未来的场景,恐怕除了上京,他很快就能席卷天下,我们拿什么与他谈判?”王景略苦笑。”再说了,现在皇宫中的那一位肯谈判?只怕不会吧,她与云昭之间的纠葛,你是清楚的。恐怕这天下最不愿意谈判的就是她吧。谈判也好,投降也罢,我们也许还有出路,她们母子能有出路?”
“我说得是我们,而不是她!”曹仪道。
“我们?”王景略倒抽了一口凉气。
曹仪嘿嘿一笑,”这事你先放在心里,现在,我们还得全力支持秦老头子守卫上京,上京打得越好,我们的价值就越大,要是上京不堪一击,那才真没有了谈的资本。兵部那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持秦老头子。”
“这我知道。”王景略道。
“还有,我们两家也得掏点老底子出来,秦老头子不是差基层军官吗,咱们家中那些人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给秦老头子送去。”
“秦老头子肯要?”
“他巴不得。这些人都是老兵出身,有经验,秦老头子现在最差的这些人,这些人到了军中,一来可以加强军队的战斗力,二来也可以控制军队,以备不时之需!”曹仪道。
“首辅大人深谋远虑!”王景略佩服地点点头。
“还有,我们也得作万一的准备,家里的嫡系子弟要秘密送一些出去。万一事有不偕,亦不会亡族灭种。”
“去哪里?”
“去蜀州吧!”曹仪叹了一口气,”当年谢安一路逃回去的时候,我给他开了方便之门,想来亦不会为难这些子弟的。让这些人去蜀州之后,尽量地隐居起来,等我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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