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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众人乱成一团,萧琪帮宋阳除去上衫,小九已经知道自家公子没死,拿了条湿毛巾帮他抹身,盘头大声吩咐手下兄弟备马车送宋阳去附近大镇求医,正乱时,突然一声清脆叱喝从门口响起:“都给老子闪开咯!”黑口瑶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阿伊果不诊脉,走上前掰开宋阳的嘴巴,拉出他的舌头仔细端详,另只手不停在上面捏来捏去,其间她还凑上双唇品尝了舌尖的味道……啐了口唾沫,收回手指混不嫌腌臜随手在衣襟上擦掉口水,她又弯腰把头枕在宋阳的肚皮上,不时换个位置,好像在倾听什么,半晌后阿伊果才抬起头。
盘头、小九、萧琪异口同声:“怎样?”
阿伊果目光如蛇,狠狠一瞪盘头:“闹个爪子!”随即又换上个甜腻腻地笑容望向小九和萧琪,柔声道:“么得担心,一切有我。”最后她又望向南荣:“能不能救不好说,试试看吧!”
南荣追问:“多少时间?”
阿伊果想了下,应道:“明曰辰时。”随即她转目望向屋里其他人,又换上狠辣的神气,双手摆动向外轰人:“都出去咯都出去咯,退到院子外去,没完事前哪个敢探头探脑,不等曰头升起他全家就变成活跳尸!”
小九哪肯把宋阳交给这个巫蛊怪物,咬着牙本想说什么,却被盘头拉走了,到门口时盘头还对阿伊果诚恳道:“我晓得救人的蛊,是蛊家自己的半条命…这份恩情天大地大……”不等他说完,阿伊果就不耐烦地一挥手:“么得废话,出去出去!”
盘头儿出门后对小九道:“黑口巫蛊会杀人也会救人,还有‘杀过不救、救中不杀’的规矩,她现在要救宋伢子,就不会借机使坏。”
小九脸上依旧满满,和萧琪手拉着手守在了大门口。
黑口瑶出手,盘头暂时放弃送医的念头,点燃火把领着手下在屋外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夜行人出没的痕迹。具体情况现在没人能说得清,是中毒、是染病,抑或仇人上门?宋阳就那么好端端的昏倒……
宋阳的确是倒了,但他没昏。
与外人无关,问题出在宋阳自己身上,默运玄功恢复精力,对武士而言就如吃饭、睡觉一般,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料就在行功即将圆满的时候,泥丸、膻中、关元三处重穴忽然散出阴寒凉意,转眼侵蚀诸道经络。宋阳大吃一惊,这是从未有过、更从未听说过的怪事,心神一晃寒意扩散更快,转眼散入四肢百骸,让他丁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身体一软摔倒了地上。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与前后两次新凉‘中毒’异常相似,全身无力难以稍动,只不过新凉会让身体麻木全无感觉,只剩听力;而现在,除了眼皮闭合导致视力不在,闻、嗅、味、体等其他感觉都在。
小九摸他左胸、哑巴抓他腕子、阿伊果尝他舌尖宋阳全都感觉得到,甚至他还也能尝出来黑口瑶的嘴巴发甜,来之前应该是刚吃过什么瓜果……
鼻息…微热的气息吹到了自己脸上,虽然睁不开眼睛,宋阳也能大概明白,阿伊果凑了过来,两人的脸孔只有一指之隔,她正仔细盯着自己。
片刻后,阿伊果低声嘟囔两句瑶彝土话,宋阳听不懂,但认真把它记了下来。
没人知道自己还清醒着,瑶女当然也不例外,越是这个时候,说出的就越应该是实话吧。突生恶疾让宋阳惴惴忐忑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几声,想不到自己的新生里,就光靠着这一招来听实话了,十八年前尤太医如是,如今黑口瑶如是。
阿伊果直起腰,开始在腰间的挎囊里乱翻,她的药囊乱得可以,翻了半天才找到要拿的东西:两枚乌黑的铃铛。看样子应该是纯银质地,用得久了氧化变黑,稀奇的是两枚铃铛都被蜜蜡封口,是密闭的。再加上铃铛表面密密麻麻的蛮文篆刻,看上去更像件法器。
两枚铃铛一俟离开皮囊,立刻发出叮叮当当地怪响,阿伊果动作极轻,绝不会是摇动起来的动静,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冲乱撞。
阿伊果十指翻飞,很快揭去封蜡,旋即呼呼地怪叫大作,两只半寸长的金头蚂蚁分别跳出来,在地上转了两圈,彼此一碰触须,立刻扑咬到了一起。
做好这件事,阿伊果也不去看宋阳,哼了个山歌调子,甩着手在屋里来回溜达,全没规矩地四处翻动,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或许是没能找到感兴趣的东西,过不多久就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把宋阳推进了床铺里面,腾出些地方,她和衣躺倒,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呼吸均匀平稳,不多时她竟真的睡着了,宋阳顾不得理会她,全副心思都用来思索自己的状况。
剧战之后三座要穴渗出阴寒,把持经络,让自己无法稍动。而真正值得在意的是,这三座要穴正是陈返给他讲过的‘三关’,这次突发的状况,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还是炼血之术的反噬,抑或两者兼有之?宋阳空有一肚子药学医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缘由。
他出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破晓,镇子上公鸡啼鸣,终于驱散了阿伊果的美梦,瑶女翻身跳起,仍是不去看宋阳,蹲到地上去端详自己那两头古怪蚂蚁。
蚂蚁还在打架。
两条虫居然谁都没死、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阿伊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笑嘻嘻对说了句:“累坏了吧,吃过饭再继续咯!”说着,站起身来,指尖刀光一闪,她刺破了自己的手腕,随手拿来两只茶杯盖,很快接出小小的两汪鲜血。
跟着,瑶女从宋阳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双手灵活绕动,奇快无比把那根头发打出了一串古怪的结,置入一汪鲜血中;随后阿伊果从腰间挎囊翻腾了几下,取出一只金色的小匣子、打开,金匣内也是一根头发。。。花白头发。
与宋阳的头发同样处理,仍是先打结,随即被浸泡在另一只碗盖鲜血中。
再就是向两只碗盖中加入古怪药粉,微火灼烤,同时口中再次哼起了个调子。这一次,不再是俚语山歌。
气若游丝、诡异凄厉,与音律无关,仅只是深山中、腐叶下才会有的声音……杯盖中的头发消失不见,被药物拿着、完全腐蚀在血液中,古怪的调子也戛然而止,阿伊果把两只杯盖往怪蚁身边一放:“吃饭咯!”
两头蚂蚁早都打得疲惫不堪,当即分开战团,各自跳入一汪鲜血中,须尾乱摆徜徉其中,显得无比快活,阿伊果蹲在旁边,掐动手指来计算时间,笑吟吟的神情却掩饰不住眼睛里那份紧张。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条蛊蚁就喝饱了血汁,不用主人召唤便跃回地面,摇头摆尾呼呼怪叫向对方冲去。可是这一次当它们彼此靠近,碰过触须之后,并没有再厮打。
触须一碰再碰,看似对峙实则‘沟通’,似乎从对方身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信息……而接下来,两头仿佛前世仇敌、见面就会打生打死的蛊蚁,竟渐渐靠近、轻轻摩擦着对方的身体,耳鬓厮磨亲热起来,先前口中的呼呼怪叫,也变成充满享受、愉悦的呢喃。
一旁的阿伊果用力一拍大腿,清脆地吆喝了一声:“仙人板板,非救不可!”说着,也不脱鞋,转身就跳回到床上,盘腿坐到宋阳身边,直接把挎囊翻转,里面的诸般零碎哗啦啦散落床上。
阿伊果挑挑拣拣,选出何用的虫蛊,竹刺、金刀、银钩……就在她刚刚挑选好合适的材料,准备动手施救的时候,本来僵直倒卧、无法稍动的宋阳忽然背脊一震翻身跳起,落下后和她蹲了个脸对脸,笑道:“要等你救,人早凉了。”
阿伊果毫无准备突遇‘诈尸’,吓得头皮发炸,嘴里尖声怪叫着‘格老子’,身子后仰,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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