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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足踏上坚实的土地,孟高魁梧的身子仍是摇晃了几下这才站定,感觉之中,脚下的土地似乎仍然在一起一伏,拄着手中的大刀,强撑着精神,向前走了几十步,回过头来,从大大小小的船上挣扎着踏上陆地的大多数士兵几乎都瘫坐在地上,一天的水上生涯对这些其中很多第一次看到船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是登上陆地对于这一支先遣军而言只是完成了渡江的第一步,明天的这个时候,将会有更多的部队和军械抵达这里,他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在大部队抵达之前,他们要清扫周边,设立营寨,虽然职方司的情报之中说明这一带是安全的,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于军队而言,任何疏漏都足以致命。
喘了几口气,孟高回望着身后疲惫不堪的士兵,大声喊道:“弟兄们,站起来,跟我走”以刀拄地,他大步向着山上走去,身后沙滩之上,士兵挣扎着站了起来,以刀枪为拐,紧紧地跟在孟高的身后。
江面之上,曹新宇站在楼船的顶端,看着这支队伍的最前端渐渐地消失在丛林之中,虽然他们还步履蹒跚,摇摇晃晃,但却坚定地向前走着,没有一人回头。
“征北军能在这么多年里与蒙军对垒不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愈打愈强,大概便是因为这一股心气儿吧”在心里他默默地道,自己有幸成为了这支部队的一员。曹新宇很庆幸,自己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他们的战友,征北军必然会获得最后的胜利,看着最后一名士兵离开了楼船,他霍地转身,下令道:“返航”
神武县,一场惨烈的突围战之后,三眼虎带领着不足一千人的骑兵终于突破了屠岸的堵截,向着富康一路狂奔。
“虎爷。江彬没了罗翼也没了”身边,同是鹰嘴岩老兄弟的霍坤带着哭腔,一边狂奔一边对三眼虎吼道。在突破屠岸的最后一刹那,身后密集的马蹄声以及招展的刘字大旗代表着江彬的全军覆灭,而在这之前,罗翼率领的辅兵在神武县城的三千领军卫的攻击之下,早已从作战序列之中消失。罗翼的人头高高悬挂在神武县城之上,圆瞪双目,显然死得极其不甘。
数年征战,昔日追随着红娘子从大漠来到中原的鹰嘴岩老兄弟这些年一个接着一个地战死在沙场,能活到现在的已经不足一半了,而这一战。三眼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坠下马来,这支骑兵队伍之中,汇集了大半的鹰嘴岩老兄弟,三眼虎悲愤欲绝,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身后如雷的马蹄声提示着他。敌人正在追击他们,他必须返回富康去,在那里,红娘子应当留有一支殿后部队,他必须组织起这支部队,死死地守住富康县城,为红娘子留下一条后路。
“我知道,我知道”三眼虎咬着嘴唇,坚硬的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流下,他恍然不觉,“我们会报仇的,我们会杀回来的,鹰嘴岩老兄弟是杀不完的,哪怕只剩下一个,也会杀回来,也会为兄弟们报仇的。”
“虎爷,你保重,你一定要回到富康,接应二当家的撤出去。”霍坤猛地一拉马头,向着侧翼冲去,兜了一个圈儿,转了回来。
“霍坤,你干什么”三眼虎大惊,猛拉缰绳,战马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虎爷,这样逃,我们谁也逃不了,我去打反击,为虎爷再争取一点时间”霍坤瞪着眼睛,呵呵笑道:“虎爷,你说得对,鹰嘴岩老兄弟是杀不完的,只要有一个,便能为我们复仇,即便我们在江南的都死完了,在江北还有云昭,还有小乙,他们也会为我们复仇,虎爷,你好好地活着,我更期望是你为我们复仇是二当家的为我们复仇。永别了”他呛的抽出马刀,嚎叫道:“第二哨的弟兄们,随我杀回去。”
霍坤一马当先,返身向回冲去。在他的身后,三百余名骑兵义无反顾地拨转马头,迎着身后犹如大海浪涛一般迅猛扑来的敌骑冲去。
三眼虎泪流满面,看着霍坤的背影,“好兄弟,好兄弟,鹰嘴岩弟兄是死不完的,鹰嘴岩弟兄浩气长存,我们走”一拉马缰,三眼虎向前狂奔,他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会不顾一切地杀回去,就跟在大漠之上一样,兄弟们不管怎样,都会并肩站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一起杀敌,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不再是当初鹰嘴岩时的普通一员,他们的肩上都担着更重的担子,他们的生死,牵扯着更多人的安危,他只能像一条丧家犬一般地埋头猛逃。
屈辱让三眼虎痛彻心菲。为什么会是这样?
霍坤的又一次决死反扑让刘华健大出意外,此前,这一支损失了三分之二的骑兵一直在拼命逃窜,丝毫没有反身殂击的意思,这场战事除了双方相遇的那一战极为激烈之外,剩下来的,似乎又回到了他率军追击蒙军的翻版当中,虽然在神武县城之下,屠岸的三千领军卫在三眼虎的反扑之下损失泰半,但留下了一千余三眼虎的骑兵,刘华健还是觉得赚了。
霍坤的反击出乎了刘华意的意料,也让一路放松心情追击的卫军骑兵猝不及防,双方的距离并不太远,不等他们做出应变,霍坤的三百骑兵已经一头扎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深深地嵌了进去,马刀挥舞,杀声震天,将长龙般的追击队伍搅得大乱,一片人仰马翻。
刘华紧锁眉头,一连串的军令立即便颁布了下去,令旗招展之下,麾下骑兵立即开始变阵,抛开了当中的敌骑不管,远远地向着四周逸开,而正中与霍坤绞杀在一起的骑兵则死死地咬着霍坤,不让他有机会随着大队人马的移动而作出应对,片刻之间,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在正当中,霍坤的三百骑兵与数百领军卫骑兵相互绞杀着。
张喜缓缓策马上前,拉开长弓,缓缓移动,嗖的一声,羽箭飞出,一名外围的白莲骑兵立时一头栽下马来。
更多的领军卫军官们策马上前,拉开张弓,他们的射艺可不是一般的士兵所能比的,每一箭出,几乎都有一名白莲骑兵坠下马来,不到一刻钟功夫,场中白莲骑兵已经零零落落。
“吹号,把我们的人撤下来”刘华健下令道。
号角声响之中,圈中已经战据了绝对优势的领军卫骑兵们打马向回奔来,杀红了眼的白莲骑兵刚刚摧马欲追,一根根羽箭飞来,顿时将他们一一射下马来。
霍坤也坠下了马,他身上盔甲较好,虽然插了数支利箭,但却没有伤着要害,但胯下战马却连中数箭,哀鸣数声,倒在了地上。
半膝跪地,手中的马刀也断成了两截,霍坤身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掉落在地上,他拄着半截马刀,看着与他朝夕相伴数年的战马,那匹战马竭力仰着头,想要爬起来,抬起半个身子,终是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霍坤伸手将硕大的马头抱在怀里,看着战马大大的眼眶里蓄满泪水,自眼角流出,他轻轻地抚着马头,另一手的马刀慢慢抬起,哧的一声,插进了心爱战马的咽喉。
包围圈一片安静,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骑兵,与天下骑兵一般无二,他们亦都视战马为自己最为忠实的朋友与伙伴,看到霍坤的动作,所有人无不动容,张喜手中张开的长弓缓缓垂下,他转头看着刘华健。
轻叩马腹,刘华健策马缓缓向前,“这位将军,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战争于你而言,结束了,放下武器投降吧不必作无谓的死伤。”
霍坤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刘华健,讥笑道:“你想让我投降?”
“不错”刘华健毫不讳言,“你的骑术,你的马上格斗术,你的勇气,你的血性,我都很欣赏,只要你愿意为我刘华健效力,我马上便给你三千骑兵让你统率,而且,我不会让你去与白莲贼匪作战,以全你兄弟义气,如何?”
霍坤大笑,“条件真不错,真不错”
“你答应了?”刘华健大喜。
“哈哈哈哈”霍坤放声大笑,笑声中,身上的伤口裂得更开,鲜血喷涌而出,“投降?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鹰嘴岩兄弟,可有一人曾经投降?”
“鹰嘴岩?”刘华健皱起了眉头。
“我们鹰嘴岩兄弟,生是英雄,死亦是好汉”霍坤森然道:“只有战死的鹰嘴岩兄弟,从来都不曾有过投降。”他双手握着半截马刀的刀柄,看着不远处的刘华健,张嘴高呼:“杀”一步一步向着刘华健走来。他的一条腿上挨了一箭,走得极其艰难,几乎是拖着一条腿,慢慢地向前移动,手中的马刀却是举得极稳,眼中的决绝之色让刘华健不由动容。
长叹一口气,刘华健掉转马头,向回走去。“可惜”他挥了挥手。
一名骑兵纵马而也,向着拖着一条腿,仍在不停向前走来的霍坤冲去。
哧的一声,锋利的矛尖借助马力,破开了霍坤的胸甲,透过了他的后背,马上骑兵继续前驰,霍坤紧握着他的马刀,仰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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