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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雯全身僵硬,看得心脏几欲跳出胸来,喉咙干燥好似火烧,急急想要冲上前去阻止,身体却像凝固了一般无法动弹。
依稀见到史官冷漠地舔了舔笔尖,悬腕在史书上写下:至此,大明王朝宣告灭亡,国祚二百七十七载。
大……明?
绮雯猛地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浑身都糊了一层冷汗,冷得她忍不住发抖。
纸窗外隐隐透出拂晓的光亮,昏沉沉的头脑好不容易又辨过了方向,看清昏暗之中熟悉的物事摆设,心才渐渐定了下来。
绮雯捧着脸努力回神,天,自己当年历史考试经常不及格呢,怎就正好把崇祯的这段遗言记得那么清楚呢?总不会是对今世有什么预示吧?
不不,才不是,少自己吓唬自己了,他面对的局势还没有崇祯那么紧迫,资质又比崇祯好得多,怎就至于也要步其后尘?何况,还有我帮他呢!虽说我只是个臭皮匠,可有我付诸全力去帮他,总也该……有点效果吧?
自从听到太上皇丧讯传来的那个早上送走了皇帝,她便再没见过他的面。他有他的大事要忙,她明白,可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多一个见不到他的日夜,她就多一份恐慌与心虚。仿佛能与他共存在这个世上的时光已经屈指可数,过一天就少一天似的。
望着渐渐亮起的窗纸,心情终于趋于平静,绮雯沉默呆坐了良久,脸上的仓皇已不知不觉间被坚毅全然代替——打赢了潭王这场仗看似重大,实则只是一个小小的进步,面前还有一场更大、更险恶、也更吉凶难料的硬仗要去打,一旦失败,一样是死路一条,万劫不复。
我必须全力以赴,帮他打赢才行!
“……是有您说的那么一笔银子,只因前日奴婢们以为,太上皇晏驾,宫里会大批制作白灯,怕到时应付不及,就自作主张,提早拨去造办处了。后蒙娘娘和今上节俭,用宣纸替了白绢,这笔银子自是省下了,奴婢回去便着人提回来。”
尚宫局的吴尚宫规规矩矩地掖着双手,立在坤裕宫东梢间里,小心翼翼地向坐在南炕上的皇后回禀。
皇后已除了服,不再穿斩衰,只穿着一身寻常素服,头上缀着几样简单的银饰,神色间略有几分疲态,听完颔首道:“原来如此,也是难为你们了……”
刚说了这一句,她便似猛然醒觉,转眸朝侍立一边的绮雯望去。绮雯一样是身着素服,和侍立在侧的宋嬷嬷、苏姑姑等宫女子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规矩站着,并没抬眼看她。
但皇后这一望,就像受了她什么暗示鼓励似的,陡然冷下脸色,硬起了语气道:“虽是如此,你自作主张也是不该,今上又不是头一日主张节俭了,你还要私动银钱,真敢说没有一点私念?”
吴尚宫骇得脸色发白,忙跪下道:“娘娘明鉴,是奴婢有罪,求娘娘开恩,奴婢今日回去必会将库银偿清,分文不少。”
皇后暗松了口气:“这便是了,那你去吧,今后可不要再犯。”
吴尚宫应声不迭,谢了恩却行出去了。
待她出了门,皇后就像个捧着作业给老师看的小学生,欠着身含笑朝绮雯问道:“这一回可好些了?”
绮雯蹙眉叹了口气,走近来一边收拾桌上杯碟一边道:“您都逼得她临到了招认的边沿,怎还不问个清楚,追究她的罪过呢?两千多两银子啊,要是咱们没留意到蹊跷,就被她们几个轻轻巧巧贪了去瓜分了,您这么轻飘飘一句警告了事,以后又怎能防她再犯?又怎能保证别人看了,不来有样学样呢?反正被逮到也仅仅受个警告而已啊。”
苏姑姑是太上皇后派来帮着皇后处置宫务的,往日也常看着皇后待人过于宽厚心急,又顾念身份不好太过直言劝谏,对绮雯的话大有同感,不住地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皇后怔了怔:“啊,那是不是该着人将她羁押,送去宫正司审理处置?”
绮雯道:“那自是该了,可既然您已亲口说了不再追究,贸然反悔,更有损您的威信。事到如今,只好着人对她再加一重警告,让她知道,您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对她宽容是您的善心,但她若是胆敢再犯,就决不轻饶。另也派人多盯着她些,再要捏到错处,再行严办也就是了。”
苏姑姑一样附和称是。皇后也点头道:“有理。”
“最重要的是,”绮雯将茶具交给别的宫女拿走,自己竟坐在了炕边,与皇后隔着炕桌对坐,“您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就总看我呀,若是让她们都看出是我给您出主意的……”
皇后恍然大悟,忙点头道:“是了,那样未免于你的名声有损。”
绮雯无奈苦笑,耐着性子劝道:“我自打进宫,名声就没好过,还在乎那个?我想说的是,让她们看出来这点,就会愈发不服您的管,还要背后去说三道四,说您耳根子软,易受人摆唆什么的,以后更要阴奉阳违。”
苏姑姑又唯唯称是。这回连宋嬷嬷都跟着点头了。
绮雯说得恳切万分:“我帮您出主意,就是为了让她们服您,若是适得其反了,那……我还不如不插手呢。”
皇后蹙着眉赧然一叹:“你看看,我究竟有多不中用,要你这么手把手地教我,我还学不会。”
“也别这么说,”绮雯道,“您身份在这儿摆着呢,只要稍稍端着点架子,那些人也不敢小瞧了您。您还是太善性了,天下那么多的人,自私自利之徒颇多,哪至于人人都值得您善意相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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