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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艘渡船,一艘艘横着停靠渡口,系缆于栈桥木桩,放下踏板——风陵渡不是野渡,而是黄河最大、最古老的渡口之一。河岸停靠设施齐备,水流之势也被上游突出的堤坝缓解,是登陆最理想地点,这也是天诛军非选择此处不可的原因。
天诛军士兵鱼贯而下,每船约二十人。下船之后,排成两列,立于船前,并未立即结成军阵。
岸上金军也没有动,此时并不是最好出击时机,天诛军士兵随时可以返身回船。真正最佳出击时机,当是敌兵离开船前,排兵列阵之时。
张宪立在船头,先用望远镜观察,然后伸直手臂,竖直拇指,闭一目以拇指测距法(跳眼法),测量敌军阵的距离,然后舒了口气:“还好,敌军在百步之内。如此,就不必以军兵冒险诱敌了。”说罢,向后做了个手势。
咚咚咚咚咚咚!指挥船上响起震憾人心的战鼓声。
战鼓声声中,一架架飞弹器从船舱中抬出来,船头船尾各安一架,七艘船共十四架飞弹器,五十名操作手,两旁码放着三斤霹雳弹与五斤霹雳弹各两大筐,加起来大概有一百颗的量。十四架飞弹器,总弹量为一千四百颗,只多不少。
“你的任务很简单——把这些炸弹全扔出去,然后直接冲到敌军将旗下,把乌鲁撤拔或生擒或劈杀就行了。”这是出战前,狄烈对张宪所说的话。
张宪同样将军主这句话前半部分,传达给各飞弹器操作手:“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你们身旁的炸弹,一个不剩全给我扔出去——我不喊停,或者炸弹未罄,哪怕胳膊累得抬不起来,用脚用牙,你也要给我放!”
随着张宪最后一个“放”字在舌尖跳动,首轮霹雳弹呼呼越空而过,飞向百步之外的金军锥形阵……
完颜娄室曾在辽州之战时,吃过飞弹器的大亏,他怎会忘掉如此重要的一茬呢?不能说完颜娄室忘掉,只能说,这位老将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致命错误。在当时,由于车城的遮挡,他并不知道将他的大军数次进攻打得溃不成军的密雨雷弹,是天诛军的秘密武器飞弹器发射出来的。而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是用宋军的五梢砲——或者说是改进型的五梢砲发射的。
五梢砲占地面积得多大?操砲手得要多少人?莫说是区区中型渡船,就是整个大宋,都找不到任何一种型号的船,可以承载五梢砲并发射。所以完颜娄室自动过滤掉这一条,根本不予考虑。
在一个千百年来,均以人力拉拽投石砲的国度。你让他想像用机械之力来投掷,不能说为难,简直就是刁难!所以,真心不能怪完颜娄室,他已经尽力了,只是缺乏一点想像力而已。
首轮投掷的霹雳弹。只是试炮测距,但运气出奇的好,竟然有大半砸到金军头上,只有小部分落在军阵与橹车中间二十步空档。
“哎哟!我的胳膊!”
“娘哟!我的脑袋!”
“快快竖起旁牌,敌军竟然有投石器……”
“快……快闪开!那不是石弹,是、是炸弹!”
这支金军当中,也混有少量柳林铺之战劫后余生者。但数量极少。当日随完颜娄室败退的西路军,九成以上,都是留守大营的辅兵。真正随完颜娄室出战,溃败之后又能躲过天诛骑兵搜杀,并幸运游过浊漳水逃回来的残兵,不足百人。
此时斡鲁已接手原属于完颜娄室的所有军队,这逃回的残兵,自然也在其中。只有他们才会认出。这些乌黑发亮的“石弹”,最可怕的并不是砸中你的时候,而是掉落在地的某个瞬间……
轰轰轰!金军阵中顿时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军阵大乱。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快快快!”张宪不断催促鼓手加快击鼓的节奏,鼓声催人,炮手更是顶着烈日。挥汗如雨,不断地重复着绞盘、定放、击梢等动作,将一颗颗三斤霹雳弹尽数投射出去。一个竹筐空了,再换一个……
最初的打击。效果也会是最好的,要在金兵反应过来以前,将尽可能多的霹雳弹,倾泄到那三个锥形阵内。
金军确实被打懵了,包括主将乌鲁撤拔在内,完全没想到天诛军在如此远距离,都不用下船,直接就将毁灭性打击倾泄到他们头上。
关于天诛军霹雳弹之威,斡鲁军略有所闻,但听一百遍也不如亲身体验一遍,只是这种体验太过于残酷,是以死亡为代价。由于缺乏经验,许多金军将领又接着干了一件蠢事——维持军队秩序,保持军阵队形。
这些压阵的金军将领,从升职当军将的那一刻起,主要职责,就是在作战时尽力维护军阵的完整性。无论敌军的打击是多么凶猛,阵形绝不能散,一散就完。
一边是满空黑鸦,霹雳如雨;一边是举牌抱头,苦苦硬捱。那原本护翼左右的骑兵,更是远远逃开,不敢近前,生怕惊吓马匹。
秋日未至,而金军却如田垅里的稻麦,一茬茬被收割。霹雳弹的破片杀伤,与铅弹一样,表面看不出什么,除非迸到脸上,加上烟幕笼罩,更难看出端倪。许多金兵在抗过最初的声光烟幕惊吓之后,倒也能咬牙支撑下来。只是支撑的结果,就是一个接一个慢慢倒下,越来越多……
冷兵器与热武器的碰撞,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火药,就是这样残酷无情。
金军的崩溃,首先是从遭受池鱼之殃的推橹车辅兵开始的。霹雳弹的投掷有远有近,远的落入正兵阵中,近的自然就归辅兵承受。什么是辅兵,就是在做战意志、体力、技能方面比正兵差好几个档次的,就是辅兵。这等劣兵,如何能禁得住这样的狂轰滥炸,如果不是在开始那一个阶段,他们都被炸懵了,茫然不知所措,怕是早就崩盘了。
作战时最怕的就是这种“雪崩效应”,只要有一小队军兵溃逃,处理不及时,恐慌情绪就会越扩越大,最后造成整军崩盘。
初时还有几个军将上前屠杀震慑,但转眼间,几个霹雳弹扔下来,这些军将自个先吓得逃开,于是,崩溃不可避免了……
“猛安孛堇,是否拦住溃军?”身旁的亲卫紧急请示。
乌鲁撤拔慢慢合拢张大的嘴巴,抚着光亮的头顶,沮丧叹气:“还拦个甚?难道非得当靶子被天诛军炸光才算好么?撤吧,这仗没法打了,比去年冬跟李彦仙打的那一仗还凄惨……”
而渡船上的张宪,不断接到报告,三斤霹雳弹已告罄,必须启用五斤霹雳弹,如此则必须缩小距离至八十步以内,否则无法投掷到敌阵。
张宪当即下令:“抬飞弹器下船,抵近橹车墙掷击,战兵立即结阵,在前保护;天诛炮兵,给我炸开一条血路!”
与乌鲁撤拔一样张大嘴巴合不拢的,还有对岸用望远镜看得起劲的邵兴,这样的结果,完全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抢滩登陆,一卒未损,而二千敌自溃……天诛军究竟用的是什么可怕武器?闻所未闻,恐怖如斯。
邵兴沉思着放下望远镜,远远的,就见那年轻的天诛军主,策马沿河滩轻快奔驰,不断对冲着他欢呼的麾下士兵挥手致意,与士兵们一同高呼:“过河!过河!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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