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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顺势捉过了她的手放在唇边,用最敏锐的感知来触碰红颜的肌肤,才睡醒的人浑身暖暖的,连手指尖都是让人安心的暖意,他佯装不经意地抬手揉揉额头又顺势摸了一把眼睛,想要把眼泪藏起来。
他是男人,是帝王,怎么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落泪,怎么能让她不安。
可红颜没有不安,这一滴眼泪,融化了她冰冷的心。纵然这些日子有皇后的关切,有如茵相陪,还有福灵安在身边逗她欢喜,可她的心始终是冷的。所有人都期盼着皇帝早日归来为她做主,红颜心里竟一点也没有这样的念头,她的心冷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摸到弘历面上尚未褪去的潮湿,皇帝不耐烦地把她两只手都捂在怀里,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哪里瞧见朕掉眼泪了,睡迷糊了?”
红颜被她束缚了双手不能动弹,却没有那晚被人抓着灌药的恐惧,她低头看了看被裹在弘历掌心的双手,眼圈渐渐泛红,看似平静的开口,可越往后,每一个字都在颤抖:“臣妾不能看着樱桃被打死,可臣妾也绝不能喝那个药。我们说好的,将来有了儿女,皇上要亲自教导他们,我不能喝……我只能去陪着樱桃一起挨打,哪怕死了,也不能喝那个药。”
“红颜……”弘历紧紧蹙眉,眼中露出极大的痛心和恨意。
“他们就抓着我,用勺子撬开我的嘴,把药灌进来。”红颜的眼神渐渐发直,忘记了臣妾二字,第一次在皇帝面前以你我相称,这更是她数日来第一次说出那晚发生了什么,“我挣扎了,我努力地想要吐出来,可还是被灌下去。”
弘历将她搂入怀中,他无法想象那晚红颜经受了多大的恐惧,皇后信中虽有提及,都不如红颜此刻亲口告诉他来得残忍,怀里的人突然崩溃了一般大哭:“我不愿喝的,我不能喝,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昨夜分开洗漱时,弘历问了小灵子这几日的情形,小灵子说没见主子掉过一滴眼泪,她不哭也不提那晚的事,富察福晋来相陪,她能好好地陪着小公子玩耍,能好好地应对来探望她的愉妃娘娘等人,瞧着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所有人都觉得,魏贵人眼神是空的,好像没了心,只是活着喘口气而已。
“哭出来就好,朕在你身边。”弘历耐心地陪着她,不阻止她也不再问她什么,一直到怀里的人自行安静下来,他才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只说了声:“不怕,朕回来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红颜依赖着这个怀抱,一向恪守规矩和本分的她,从不敢多挽留皇帝一刻,但这会儿她希望自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不要离去,也不要与别人分享。他知道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皇帝与她的情意,可他们有什么错,错的是太后的狠心,错的是挑唆是非之人的恶毒,错的都是她们,红颜不能算在皇帝的身上,这个人比任何人都在乎她。
可皇帝终究是皇帝,把可以挪出的时间都给了红颜,他到底要回到国事上朝政上,从前弘历是明白,做个英明勤政的帝王,才能肆无忌惮享受自己所喜好的一切,美色也好、诗词茶酒也好,一切都要基于这个国家的安定和富庶。而如今他更明白,想要周全地护着红颜,想要给她更安定的未来,他这个皇帝就要当得更好才行。
送皇帝出门时,红颜没有换衣裳,也没有上妆,苍白的脸上唯有双眼泛红,每一个眼神都凄楚可怜,两人在门前分离,皇帝为她拂开脸上的散发,在露出的肌肤上亲了又亲,害得樱桃他们都不得不背过身去。可红颜不躲不闪,弘历也没顾忌,温和地哄着她:“若是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儿,若是醒了,就好好把早膳用了,闷了去四宜书屋逛逛,朕会早些回来陪你,带了好些新鲜有趣的东西给你。”
“皇上慢走。”红颜有几分笑容,她是真心感到了安定,但还是会让皇帝心痛,他忍不住说:“朕会给你个交代,但她毕竟是朕的亲额娘,是皇太后,她不会来向你道歉赔不是,朕也做不到。”
红颜连连点头,莫说道歉赔不是,要是能这辈子都不再见太后,她什么都不在乎。可红颜也明白,她只要还是皇帝的女人,就不可能不见太后,但将来的事,且到将来再说吧。
皇帝离去,往正大光明殿接见群臣,数日不在京中,许多事等着皇帝去处理,他并没有时间立刻投入到后宫的麻烦中,可园子里各色各样的闲话,已经传开了。
圣驾离京归来,放着皇太后、皇后不看一眼,直奔妃嫔的处所,一陪就是一整夜,魏红颜身上的福气,仿佛已不单单是个宠字那么简单。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晚在凝春堂发生了什么,当太后和皇后真的想要极力掩盖什么时,她们会有利落的手腕封住所有人的嘴,旁人的确无从打听真相,于是皇帝这样反常的举动,对于一个小小贵人的恩宠,颠覆了十年来以及多年王府相陪的女人们所有的想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数酸言酸语投向平湖秋月,巴不得这些刻薄的言语能挑唆得人人与魏红颜为敌,巴不得她惹怒太后惹怒皇后,好让皇帝不得不放下这个心上人。亦如皇后曾经悲哀的,因为她是中宫,所有人都能躲在她的背后,后宫不宁是皇后失德,后宫有祸是皇后失职,就连皇帝有独宠的女人,都是她的错。
长春仙馆中,皇后一早饮下安胎药,昨晚就知道弘历回来了,可她落笔写那封信时就明白,弘历回来一定回去陪魏红颜,如今真的应验了,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千雅则怨道:“一清早的,九州清晏那儿就不太平,好在您现在有身孕,不然太后娘娘又该来烦您去管管那些娘娘们。”
皇后轻拭嘴角,满不在乎地说:“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活下去的乐子,咱们还能不让她们活下去不成。”
千雅收了药碗,到门前递给小宫女,另有人上前与她传话,说皇帝下了朝要过来,千雅忙回来告诉皇后,问要不要为她梳头换衣裳,皇后懒懒地摇头:“也没怎么邋遢,我今日不出门,实在不愿折腾,就这样吧。”
如此,待皇帝回到长春仙馆,皇后正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发髻轻挽常衣宽松,满身家常的宁和气息。倒是皇帝,进门带过一阵香,那甜甜的所有人都熟知的味道,看来他到长春仙馆之前,又去过了那载满桂花树的地方,如今是桂花尚未开满的时节,也就那里因为太多了,才会染上香气。
“这才出去几天就晒黑一些了。”皇后温婉含笑,一如既往地看着丈夫,但心下一转,便道,“也是啊,才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弘历脱下外衣,走到妻子身边,先问她:“身子可好,别的事一概不用管,反正朕回来了,接下去的日子,就安心养身体。”
皇后苦笑:“还以为你一进门,要问我怪我,我都做好了准备,好不让自己寒心。”
弘历面色沉重:“与你什么相关,朕何苦再来伤你?朕倒是很想问一问,可她是太后、是亲娘,朕能怎么办,去冲着她大吼大叫,威逼利诱?可笑至极。”
“可笑二字,冲着我来?”皇后问,眼中轻悠悠的笑意,显然是故意为难皇帝,但见弘历戾气深重,也不好再玩笑,好脾气地说,“事已至此,太后那儿其实也悬着心,你若有几分好脸色,事情也就过去了。真闹得脸上都不好看,谁也没意思,反又成了红颜的错。”
“事情过去了?”弘历怒道,“对她而言,那晚的经历会刻在心里一辈子,而那碗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查不清楚,对于红颜来说,太后就是……”
皇后本安静地听着,但皇帝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没有去冲着太后大喊大叫,但果然在自己面前还是藏不住怒意,虽然不是冲着皇后来,可字字句句里都是对红颜的维护和心疼,他曾经也这样心疼自己,也这样极力在太后面前维护自己,可皇后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受到与她相同的待遇。而此刻太后那些肺腑之言,在她耳畔响起。
“她都对你说了?”皇后问,“她把那晚的事都告诉你了。”
“不能说?还是说不得?”皇帝眼神冰冷,即便不是对皇后,也叫人看着心颤,“是不是她还要对太后感恩戴德才是,谢谢太后扼杀她做母亲的权力?”
皇后的手不自禁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此刻她正怀着他们的孩子,然而弘历却在为可能无法得到他与魏红颜的孩子而震怒。
“难道真的不打算见太后?”皇后垂首道,她还有一层隐忧,“事情总要解决,凝春堂走了水,太后受惊可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你不去看一眼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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