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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哑口无言,有责备和警告弟弟的心,但没有半分说出口的气势,傅恒能有眼前这分冷静,足以可见他的成长,红颜当初若是跟了傅恒,一定会比如茵还幸福,可是她却亲手毁了两个人的人生。傅恒现在算过得好吗,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红颜真的一点都不好。
“你跪安吧,园子里的关防依旧不可松懈,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人心浮动,不要又让奸佞小人钻了空子。”皇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最后也只勉强提了一句,“平湖秋月还算安生,如茵在那里会好好的,等圣驾靠近京城,就立刻把她接走,这两天就让她陪着红颜,太后不允许我去任何地方,我也照顾不到红颜。”
傅恒便行礼告辞,走到门前时,却突然转身,对皇后道:“娘娘,请千万保重身体。”
皇后眼中一热,问:“你这是真心盼我好,还是盼着我好了,才能有红颜的好?”
傅恒神情安宁,没有方才蔑视太后和皇帝的戾气,应道:“盼着姐姐好,可是您信吗?”
一声姐姐,久违了多少年,突然又从弟弟口中听见,皇后竟不自信,难怪傅恒会问一句“可是您信吗?”。但是她信,她在这后宫里,做了多少自欺欺人的事,她宁愿相信弟弟是真心盼着自己好。
傅恒没有等回应,又施一礼,便转身走了。
此刻太后这一边,一夜未眠的愉妃刚刚醒来,梳洗穿戴振作精神,就要去跟前伺候。入睡前白梨把打听来的事告诉了她,害得她梦里全是那些想象出来的情景,这会子心还跳得飞快,想象已然如此恐惧,魏红颜亲身经历,该是多么绝望。
靠近太后的寝殿,听得里头一句:“你不用劝我,既然做了我就敢承认,他们现在恨我,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愉妃被唬了一跳,没多久就见华嬷嬷出来,满脸愁容眼角还有几分泪花,见了愉妃便上前道:“娘娘这会儿别进去了,谁进去都瞧不顺眼。”
“嬷嬷,昨晚的事我听说了一些,魏贵人她?”愉妃战战兢兢地问道,“皇上回来,可如何是好?”
华嬷嬷正是这样担心,才苦劝太后照着她说得来解释,能挽回一些是一些,可太后怎么都不愿向一个卑微的贵人低头,根本不接受华嬷嬷的建议,觉得自己那样就在儿子面前,在那魏红颜面前矮了一截。
愉妃听了半天,说道:“不如请皇后娘娘来劝一劝,太后看在娘娘和未出世的孩子面上,应该能心软。”她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嬷嬷,太后真的这么狠心吗?”
嬷嬷道:“其实太后根本不会打死樱桃,打之前就有所吩咐,这奴婢是知道的,毕竟眼下什么时候,太后怎么会要人性命?可是魏贵人的事,就不好说了,也许太后认定奴婢心软,最后关头会动手脚,可万一、万一太后压根儿没这么想呢?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太后若硬顶着,皇上回来,怕是……”
“若是连皇后娘娘也劝不动,这事儿真的就糟了。”愉妃道,“我去长春仙馆走一趟,请娘娘来。”
嬷嬷摆手道:“您何必牵扯进去,装作不知道吧,奴婢之前已经去求过,既然如此,索性把娘娘请到这里来。可婆媳之间的事儿您也明白,皇后娘娘能做到哪一步,有劝得了多少呢?”
愉妃不敢想象会出多大的事,她跟了皇帝十几年,实在明白他对红颜的情意非同一般。高贵妃去世时她哭得肝肠寸断,在那之前贵妃留给她最后的叮嘱,是让她与红颜交好,以求托付未来。愉妃是真心喜欢红颜的人品性情,可她也明白红颜的将来高不可攀,然而现在的魏红颜,还能周全地走到将来吗?
“那我去平湖秋月看一眼,万一太后问起来,我也能说得上。”愉妃擦去眼角的泪花,她也不知自己为谁而落泪。
自然平湖秋月这边,有何太医照顾,有如茵陪伴,还有福灵安招人喜欢,红颜的精神比刚醒来时好多了。愉妃来探望她,她也能说上几句话,可看得出来这个人的魂魄根本不在身体里,愉妃走时如茵出门相送,她对如茵道:“辛苦妹妹这几日相陪,有什么事皇后娘娘那儿若不方便,只管来找我。你自己也有身孕,可千万要小心,红颜她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好呢。”
愉妃这几句话,可见已知昨晚的事,但如茵很谨慎,并不愿与旁人多交谈,只客气地答应着,便将愉妃送走了。
目送时远远看到一队侍卫从外头经过,她的丈夫并不在其中,也不知傅恒此刻在哪里忙碌,如茵忽然想到这些天傅恒都在园子里行走,应该时刻都能见到红颜,心里难免会有触动,但转回寝殿看到红颜痴痴地望着坐在地上玩耍的福灵安,她这淡淡的酸涩瞬间就散了,眼下还有谁,比她更无辜?
夕阳西下,愉妃回到太后此刻所居的集凤轩时,皇后的软轿正停在门外,她便不再进门,转去凝春堂打点一些事。
集凤轩寝殿中,太后靠在床头默默不语,皇后坐在一旁,宫女嬷嬷都给她铺了极软的垫子,生怕座椅太硬伤了凤体,太后一见她就说:“你来做什么,还有什么事比你安胎更重要,为了那个魏红颜?值得吗?”
皇后的身体很好,除了寻常的害喜外,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却是太后太小心,而她自己也很在乎,就索性歇着什么事都不管了。此刻来见婆婆,不会耗费她的力气,倒是不知要花多少心血,才能劝得动婆婆大事化小,母子间的隔阂在所难免,但若能挽回一些,太后何必那么固执呢。他们母子若不和睦,太后和皇帝若都没有好脸色,整个后宫都会笼罩在阴影一下,对谁都没好处。
“额娘,华嬷嬷的主意,至少能让皇上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您是他的亲额娘,哪怕杀了魏红颜又如何呢?但总要有什么,能让皇上说服自己依旧像从前那样敬爱您。儿臣会站在您身后,好好劝说皇上,决不让皇上忤逆了您,可是您就松口,照着华嬷嬷那样说的解释可好。”
皇后苦口婆心,她心里还有一条底线,她对弘历、红颜和女儿都有了交代后,才换得如今安宁的心境。她从不觉得那件事该对婆婆有什么交代,可之后种种,正因为婆婆什么都不知道,才把魏红颜看得那么不堪。
听儿媳说要站在自己身后,绝不让儿子忤逆自己,太后冰冷的脸上终于动了情,微微红了眼圈儿道:“做儿子要为了一个女人,和亲娘决裂,到头来陪在身边的是儿媳妇,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额娘……安颐做不了什么,只盼着您和弘历都好,这两年不是挺好的吗,红颜她又做错什么了吗?”皇后伸手拉住了婆婆的手,恳切地说,“那些小人的挑唆,如何信得?”
太后摇头:“从前动怒,还是为了几句挑唆一时冲动,可一步步走到现在,我怎么还会为了几句话就针对魏氏。安颐,额娘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你和弘历,安颐,额娘怕你被欺负,怕有人居心不良想着早晚要取代你。”
皇后道:“不会的,额娘,您放心才是。”
太后眸中微微含泪,却道:“你出身富贵,打小儿就是众星捧月,和弘历青梅竹马,就和先皇后与先帝是一样的。你们夫妻情意如何,额娘从不担心,可是安颐,你知道哪些妃嫔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皇后微微皱眉,她想点头,又觉得不合适,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只是从不把她们都放在眼里罢了。
“你一定不知道她们想什么,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屈居妾室是什么滋味。”太后热泪盈眶,“可是额娘都知道啊,额娘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安颐,你不要笑话额娘这把年纪了说这些话,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吗,先帝爷并不喜欢熹贵妃。没错,先帝他从来没爱过额娘,额娘这辈子都不知道男女情爱两情相悦是什么样儿的。”
皇后紧紧抿着唇,她怎么都没想到,婆婆竟然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已经不知是自己的手在打颤,还是太后在颤抖。
太后动了情,已有了皱纹的脸上划过热泪,她哽咽着说:“我也知道魏红颜不错,可人心难测,将来她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敢保证吗?额娘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死心。”
“红颜她……”
“安颐,我有了弘历之后,你猜我一直想什么?”太后眼中的目光,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是深深的自责,更是一辈子的不甘心,“在王府,我就想着福晋千万不要再有孩子。进了宫,我就想着皇后千万不要再有孩子。即便后来大家年纪都大了,可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着,因为一旦有了嫡子,我和弘历的前程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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