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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丫鬟们报,曼娘忙出去迎,徐大老太太也年过七十了,虽然身板硬朗,但鬓边还是白发丛生,见曼娘迎出来就道:“哎,都是一家子,你还迎出来做什么?我不过是在家里闲不住,想着那日你匆匆回家,我也没和你说多少话,今儿天好,这才过来瞧瞧你。”曼娘忙扶住她,笑着道:“这一路虽好走,可也三十里地呢,大伯母今儿就在我这里歇了,明儿再回去。”
徐大老太太点头笑了:“你果然从来都是周全人,我还和你大嫂子说,让她别担心,这一路平安着呢。若不是我左拦右拦,她啊,还要让你侄孙儿送我呢。”说笑着两人走进屋里,徐大老太太一眼就看见上面放着的账本,不由皱一下眉,见曼娘在那招呼丫鬟送上茶果,唤住她道:“别招呼了,过来陪我说话。”
曼娘应是走到徐大老太太身边坐下,徐大老太太这才点着那账本道:“你在这算账,我也是个直肠子,就直接问你,现在外头,可在说你算账这事呢,都在说你产业消乏了,在变产呢,还有……”
徐大老太太凑近曼娘耳边轻声道:“还有说姑爷亏空了,你在变卖嫁妆补呢。”曼娘这下是真的笑了:“难怪大伯母要来探我。大伯母信还是不信?”徐大老太太仔细瞧了瞧她的打扮才皱眉道:“我瞧你的打扮,和原先倒差不多,我也不想信,可是……”曼娘轻轻拍下徐大老太太的手道:“可是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睛,是不是就难免要多想,大伯母,您放心,虽说你侄女婿不做官了,可是这家里还是有银子花的。”
徐大老太太面上放轻松:“那就好,你不晓得,我还想着,你这要变产的话,到时你这小女儿和小儿子都还没定亲,那可怎么办?”这话听起来却和平时不一样,但曼娘也只淡淡一笑就道:“大伯母说笑了,就算真要走到变产这步,别的罢了,一份嫁妆我还能拿得出,况且母亲虽不是我亲娘,历来疼爱孩子们。”
徐大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才点头:“我也这样说,旁的不说,郡主待你,那是何等亲热,除了寿阳县主,旁人都要退了一箭之地。可恼有些人,偏偏想着别的,实在让我无话可说。”这话就更奇怪了,曼娘又是一笑,和徐大老太太说了几句家常,徐大老太太也就去探陈老太太。
两位老太太在一块,说说儿女经,夸夸自己的儿孙,又讲讲哪里有些好吃好玩的,还商量着等过几日,去庙里住上一些时候,吃吃素斋,听听经文,也好给子孙们积些福气。两人在那长篇大论地说,曼娘也就退出,到厨下吩咐人去做一桌软和些的饭,好招待徐大老太太。
这日吃过晚饭,陈老太太又让人请族长太太来,拉上曼娘,正好四个人在一起斗牌,直斗到三更才散。曼娘又送徐大老太太在房里安置好了这才转身回房,路上听着脚步声,突然想起儿女们来,虽说他们已经各自成家,可这做母亲的心还是在那牵挂着。
曼娘愣一会儿神,径自进了房,陈铭远已经在醉翁椅上呼呼睡着,曼娘上前把窗给关了,又摸一摸他额头,虽没盖毯子,但也没发热,这才放心坐下。陈铭远已经睁开眼,打个哈欠道:“我还以为你还要再斗会儿牌呢。说起来,你和那边的大伯母也不是很亲热,怎的她今儿会特地过来。”
曼娘也觉得困了,用手撑着额头轻声道:“我这些日子把原来的产业给理一理,有些实在不好的,索性就卖了,想是因为这样,传出了什么闲话,说我们现在有了亏空,在变产呢。大伯母听到了,就特地来探我,仔细问问也是有的。”陈铭远的大拇指在下巴那按住,接着就摇头:“不止这个,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大伯母都过七十了,哪还想跑这么远。”
曼娘笑了,这笑有几分苦涩:“这事也瞒不过你,上回我们去徐家时候,大嫂曾和我说起,说家里有个十二的女儿,正在说亲呢。”陈铭远的眉微微一挑,这么说来,徐大太太有意想和陈家结亲,这嫁女儿和娶媳妇是不一样的。
曼娘的眉头又皱起:“慎儿今年都十六了,说起来也不算小,本该早早定亲,可原先在京里时,一提这事他就摇头,还说什么小舅舅二十多才成亲,他就算比小舅舅早,二十成亲也算不得晚,我心疼他,难免纵容了些。结果现在,真要说亲就难了。”陈铭远拍拍曼娘的手:“你也别想的这么多,就算定亲,遇到事退亲的人家还不是尽多,就像冯家,当初和刘家定亲退亲闹了许多风波。现在冯五老爷那头,听说房中不少美妾,你说夫妻做到这个地步,又有什么意思?”
真要退了亲,那才更叫打脸,曼娘嗯了一声:“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想的那么多,实在无趣。”陈铭远笑了:“你不是说最要紧的是心平,怎么到现在你自己反而心不平了?我瞧着慎儿虽有些孩子气,也是有主意的人,他的婚事,你也别想的太多。”
曼娘靠在丈夫的手上,轻声道:“我明白,只是发几句感叹罢了。”陈铭远的眼神变的很温柔,捏捏妻子的耳垂没有说话。第二日送徐大老太太时候,虽然陈老太太在那挽留她,让她多来家里坐坐,徐大老太太嘴里也是应着的,可看向曼娘,却总有那种,想说又说不出来话的意思。
曼娘心里清楚,既然生了嫌疑,徐家这边的亲事,只怕就成不了。但曼娘也不会明说出来,只是和平日一样,含笑送走徐大老太太。
那些产业收拢的差不多,也到了年下,腊月里时,曼娘就命管家,今年给下人们,再多做两套冬衣,管家们每位十两银子的赏钱,丫鬟们是多发两个月月钱。这样比平常丰厚的多的赏钱,如给下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而除了例行的施衣舍粥之外,曼娘又拿出银子,把路上的几道烂桥给修好,这些举动把那些传言都打的烟消云散,陈铭远这边要真是没了银子,哪能这样大手笔地花销?
见那些下人们自出京后的蠢蠢欲动全都消失,曼娘晓得此后的日子会过的更平静些,再没有什么流言传播。过年京里也送来年礼,除了那些常见的,陈谨还送了一千两银子回来,信上说若花销有些不凑手,还请曼娘和他说,宁肯他那边省着,也不能让曼娘这里没银子花。
儿子真是长大了,曼娘欣慰的同时也知道,连儿子都问银子的话,看来这传言已经传到京里去了。细想想也平常,徐陈两家和京里的联系都十分紧密,更何况这地面上,致仕的官员也不少,只要谁多带了一笔,到了京中被当成新鲜话传播。
纵然身处乡里,可还是有不少人盯着。曼娘想写信给儿子解释,但想了想又把要说的话给改掉,这个传言在京中也好,免得有人还放心不下,还想再做别的手段。思及此,曼娘给儿子婉转说了,又叮嘱他不必把实情说出,京中有这样传言也好,让人以为陈铭远为衣食苦恼,也免得有人时时念着他。
把信写好,连着这边送的年礼送到京里,曼娘放下笔看着窗外的竹子,都快半年了,梁首辅还放心不下,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儿子怎么特地送银子回来?”陈铭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曼娘回身瞧着他:“儿子在京里听到传言,说我们在变产,伤心不已,特地让人带了这些银子回来,还说若不够花,他那里省着些就是。说来他手里哪有银子,还不是从阿颜那里来的。我给他回信时候可没好话,说他一个男人,要媳妇的银子花还要的这样干脆。”
京里有传言,陈铭远笑了:“怎么好端端地京里会有这样的传言?”曼娘瞧丈夫一眼就道:“这京里有传言,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我就巴望着,梁首辅早日记不得你,我们好过几日清静日子。”陈铭远坐在醉翁椅上,稍微一使劲,那醉翁椅就摇了几下:“他盯着我也没用,再说,再过几日,他也就不用盯着我了。”
这话有原因,曼娘看向丈夫,陈铭远把手一摊:“我今中午看见邸报,湖北巡抚奉诏进京,诏令,着湖北布政使补湖北巡抚,为军政事,无需进京陛见。”湖北巡抚?曼娘的眉微微皱起,陈铭远从椅子上起身,笑容不变:“山东巡抚老范,和梁首辅可是对头。当初梁首辅初入阁时,动了手脚,让老范只得外放到湖北任巡抚。现在都五六年了,梁首辅或者以为,陛下都已经忘掉老范的时候,陛下调老范入京。只怕梁首辅是真的会气到。”
走了一个陈铭远,再来一个对头。况且陈铭远当时在时,并没和梁首辅翻脸,梁首辅所忌讳的,是陈铭远的圣宠罢了,可是这位范巡抚可不一样,他和梁首辅,那是能在朝堂上当了陛下的面都吵起来的。这回梁首辅是真的被气到了。
陈铭远看着外面,面上笑容灿烂。曼娘看着丈夫的笑,轻声问道:“你,还是想回朝堂吧?”陈铭远的笑容凝固个在那里,接着点头:“我不瞒你,我的确想回去。”那是从少年时就被埋下的念头,从来都没变过。曼娘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偎依在丈夫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四章就完结了,呼呼,我从没想过能写这么长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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