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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奶奶是头一个巴望韩氏和陈四爷重归于好的,韩老爷在贵州那边,虽说还算顺利,可离京城那么远,年纪又大,之后就算能回京,也不过是做个闲职,自己丈夫读书不成,管家务也不是什么好手。眼看公公丈夫都不大靠的住,只有抓住眼前所能抓住的一切,陈家除是齐王外家之外,陈铭远弟兄现在都仕途颇顺,当然要和韩家打好关系。
偏偏自己的小姑,到现在都认为错的不那么多,韩大奶奶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叹气道:“这话,不用三奶奶说,我也晓得。这边怎么待小姑,我这个嫂子也有眼见的,偏偏小姑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错。”
曼娘见韩大奶奶的愁容越来越深,也跟着叹气:“本来呢,该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去劝的,可舅奶奶也晓得缘由,我去只怕反会惹她生气,也只有请舅奶奶多费心。”韩大奶奶应是,也就起身去探韩氏。
曼娘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去忙别的事,秋霜拿着封信进来:“三奶奶,大姑奶奶那边来信了。”看着这封盼了很久的信,曼娘的眉微微皱起,这信,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曼娘接过打开,大姑爷已经在五天前过世,管家在到达山东的第二天就去拜访了本地知县,葬礼的事还算顺利。
曼娘快速扫完这封信,就对秋霜道:“去薛亲家家里,把二姑奶奶请回来吧。”大姑爷过世,陈大太太肯定会担心女儿,这时有雪琳在旁边劝着,会好许多。秋霜应是,曼娘折好信打算亲自去报信,想了想又把身上穿着的玫瑰织金袄子脱掉,换了件雪青色的小袄,发上的红绢花也去掉,这才前往陈大太太那边。
许是陈大太太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曼娘婉转把信报了,陈大太太并没有上回听到大姑爷重病时候那样难受,只是怔怔地坐在那,过了半日才道:“你大姐姐,从来都是懂事的,你大哥没了的时候,我恨你公公,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都咬一块下来,若不是你大姐姐在那咿咿呀呀学说话,你公公又疼你大姐姐,我也不会……”
曼娘听着陈大太太那压抑着悲伤的诉说,泪忍不住流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陈大太太,只是用帕子擦一下眼里的泪。那些已经久远的往事,陈大太太不愿再想起,可此时却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终于泪崩落,哭道:“我的儿啊,我当初就不该把你许到这么一家。”
曼娘伸出手按住陈大太太的手,陈大太太用手捂住自己的眼,正要摇头说没事的时候,就听到脚步声,曼娘抬头,看见是雪琳,雪琳已经快步走到陈大太太身边,伸手去搂陈大太太的肩。看见女儿,陈大太太的泪流的更急,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溢出:“雪琳,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雪琳拍住自己娘的肩:“娘,我会的,你女婿待我很好,你外孙也很好,我还带她来了,她在外面和睐姐儿说话呢。”曼娘对雪琳感激地看了一眼,听到雪琳带来孩子,忙起身亲自去接孩子进来。
雪琳的女儿蝉姐儿比睐姐儿小两岁,生的粉妆玉琢,曼娘进到屋里,蝉姐儿忙起身迎接,奶声奶气地说:“三舅母好,来前祖母还和我说,过几日家里园子的桂花开了,想摆桌酒,要三舅母奉了外祖母去呢。”
曼娘伸手摸摸蝉姐儿的头,对睐姐儿道:“瞧瞧你表妹,比你还小两岁呢,这说的,比你还稳重呢。”睐姐儿的头一歪:“娘您说错了,女儿从来都是不稳重,比表妹不稳重些才是平常。”曼娘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又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这才出去吩咐管家娘子们,让再挑两个管家预备着,等陈大太太伤心过了,只怕还要陈五爷去山东吊唁。管家娘子们应是而去,,曼娘听到屋里哭声渐歇,这才带了孩子们进去。
陈大太太面上虽有泪痕,但比原先已经好了许多,睐姐儿没回来之前,陈大太太最心疼的就是蝉姐儿这个外孙女,听着蝉姐儿在那一口一个外祖母,还说想吃什么什么,陈大太太忙让厨房去做,睐姐儿已经叹气:“哎,在龙岩的时候,这时候正好吃荔枝,可现在,吃不到了。”
荔枝?蝉姐儿的眉皱起:“荔枝不好吃,干瘪的很。”睐姐儿摇头:“妹妹你不知道,那新鲜才摘下来的荔枝,水多的连渣都没有,这京城的荔枝,怎么就不那么水?”陈大太太也要耐心等地给孙女解释:“这京城里的荔枝,都是整枝砍下来,又用冰护着,这样送来,可这路上少说也有二十来天,就算连着枝桠,送到京中也难免干了,等再分到各府,哪比得上新摘下的?”
睐姐儿点头:“这京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有,可是很多东西都不好吃,也不晓得,以后能不能到这些地方去。”陈大太太把孙女搂过来:“别说这样的话,还是要留在我们身边,现在你大姑母,也不知道怎样了。”
要在京中,可以请好太医,就算人没了,也能亲自去劝解安慰,而不是坐在京中,忐忑不安地想,自己的女儿现在怎样了,会不会被族人欺负,即便有陈家派去的人,可毕竟是下人。想到这陈大太太推曼娘:“赶紧让人出去告诉你五叔,就说他大姐夫没了,让他带人连夜出京,去吊唁。”
曼娘叫来刘婆子,让她出去和陈五爷说,才又安慰陈大太太,此时合府都晓得这个消息,陈二奶奶和赵氏也前来陈大太太房中安慰,见了赵氏,陈大太太勉强露出一个笑:“你身子越发重了,还是在屋里歇着的好。”
赵氏就了陈二奶奶的手坐下才道:“不说别的,二姐和外甥女来了,做媳妇的也该出来见见才是。”陈大太太看着赵氏的肚子,这一年都到了七月,就没多少好事,但愿赵氏能生个闺女,也能给这家里多添几分欢喜。
刘婆子已经走进来道:“五爷已经准备好了,还说想问问太太,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大姑奶奶的。”陈大太太用手按一下额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路上小心就是。五奶奶,你出去帮我带这句话。”
丈夫要去那么些日子,赵氏也很挂念,听了婆婆这话,忙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去。刘婆子继续道:“老爷听的是五爷去吊唁,把五爷叫去,说若那边实在不成,就把大姑奶奶接回来。”陈大太太听完才对雪琳道:“你爹啊,还是最疼你大姐,算起来,已经有十五年没见到你大姐了,不晓得她现在是什么样?”
别说陈二奶奶和赵氏,连曼娘都没见过这位表姐,只隐约听说这位表姐性情温柔,这门亲,还是齐王妃的娘家嫂子牵得线。雪琳已经用手点下额头:“姐姐离京时候,还送了我一个玉镯子,说等我长大,给我做添妆的,现在不觉已经十五年了。连蝉姐儿,都快有我那时候大了。”
蝉姐儿抬头看着自己的娘:“娘,您说的是大姨母?我听二伯母说过,说大姨母性情很温柔,是个人人夸的。”陈大太太想了想:“嗯,你二伯母和你大姨母当年是闺中密友,只是一个嫁在京城,一个嫁去远方,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蝉姐儿听不出外祖母话背后的意思,但是能感觉到外祖母的伤心,乖乖地往她身边依偎而去,并没有说话。
又说了会儿,曼娘起身去厨房看晚饭预备好了没有,刚走出去,就见一个婆子走上前,声音很低地道:“方才四奶奶屋里的人来报,说四奶奶和舅奶奶吵起来了,四奶奶和舅奶奶都哭了,舅奶奶就走了,临走前说不辞而别深感不是,等异日再来致歉。”
曼娘用手抚下额头,叹了声没说,婆子本来还准备了不少话,韩氏和韩大奶奶为什么会吵起来,见曼娘没问,不由嘀咕一句:“其实呢,四奶奶自己也……”曼娘抬眼看向婆子,婆子吓的急忙收口,曼娘摇一摇头才道:“你也去吩咐他们,少在背后嚼舌头。”婆子急忙应是,曼娘这才继续往厨房行去,尽人事听天命吧。
韩氏和韩大奶奶吵起来的事,很快陈大太太就知道了,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雪琳陪着陈大太太用完晚饭,也就告辞,曼娘送她出去,走出陈大太太院子雪琳才道:“其实这话,我压在心里已久,原本我还是听到一点风声,可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这样事还是不好管,现在瞧起来,倒是我的不是。”
曼娘拍拍雪琳的手:“怪不得你,真要管了,难免也会被人说三道四。”嫂嫂和出嫁的姑娘,终究是不一样。雪琳看着曼娘:“四嫂原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会这样?”
两人已来到二门处,曼娘摇头:“这些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四哥那里,等你三哥回来,再让他说说。”雪琳见曼娘面色疲惫:“三嫂,难为你了,这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曼娘轻笑:“我难为什么?前些日子,还不是有人说我太不近人情,那些老家人们,都撵出去。这样哪是长久之家的当法?”
雪琳晓得曼娘说的是哪件事,淡淡一笑:“清者自清。”日子久了,就能瞧出这些事到底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若为一时一日的好名声,到后来,也不过是任由这痼疾越来越大。
入了八月,起了秋风,开始凉爽起来,陈铭远也在这时候回到京城,虽然瘦了些,但精神还好,曼娘和丈夫,从没分离这么长时候,看着丈夫,竟有些泪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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