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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洗三、死后接三,都是人生的大事儿,乡下地方更是格外重视,许杏儿一大早就起来打扫了屋里和院子,准备接待客人。
郭婆子一大早就挎着篮子登门,笑盈盈地进屋对叶氏说:“杏儿娘,今日给你家丫头洗三儿,我东西都收拾齐备了,你看看可还有缺漏。”
叶氏神色恹恹的,见有人来了才提起些精神,招呼道:“郭大娘来了,先坐下喝口茶吧!”
许杏儿垫脚从灶间的柜子上拿下茶叶罐儿,里面也不是什么好茶,不过是比家里寻常喝的高碎齐整些,泡了茶端过来寒暄道:“村里这么多孩子都是郭奶奶接生的,您办事儿我们哪儿能放心,我娘这两日还没歇过来劲儿,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多包涵。”
郭婆子接过茶杯,笑着夸道:“人都说孩子得经事儿才能长大,可不就是这样,杏儿如今越发有个大姑娘的样儿了。”
叶氏扯动嘴角,勉强笑笑说:“您快别夸她了,不夸都能捅破了天,夸大劲儿了还了得。”
这边坐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许老太太拢着头发慢条斯理地进屋,看见郭婆子才夸张地手拍大腿道:“哎呀,你瞧瞧,我昨个儿一直惦记着洗三这事儿,夜里也没睡好,天儿还不亮就醒了,觉得太早想着眯会儿,结果就给睡迷了,反倒比老嫂子来得还晚了。”
许杏儿闻言背过身去撇撇嘴,好在叶家的人在邻村,如今都还没到,不然来得比亲家还晚才是笑话呢!
“是我想过来看看杏儿娘的身子恢复的咋样,便来得早了些。”郭婆子自然也不会揭穿许老太太,从包袱里摸出个粗纸包递给她说,“洗三儿的阴阳|水,按着规矩还得您亲自煮才行。”
“还不去刷锅添水。”许老太太接过纸包,开口便指使许杏儿,“这么大个闺女也没眼力见儿,楞戳戳地就知道傻杵着。”
许杏儿去灶间架柴添水,都准备好了,许老太太才踱步出来,把纸包里的槐枝和艾叶丢进锅里搅了搅,还一副自己受了累的模样。
锅里的水还没煮开,就有两辆牛车停在院门口,叶老太太领着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下车进门。
许老太太一见来了这么多人,心里顿时就开始犯嘀咕,难怪报喜的时候那么款待老四,原来是惦记着洗三儿的时候吃回来,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虽然没明显地带出来,却也有些个不太自然。
叶老太太清楚亲家的为人,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虽然有些不悦却还是笑容满面地上前几步,一把拉住许老太太的手道:“老姐姐,咱们两个许久不见了,您看着还是那么硬朗精神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老太太见亲家这么热情,也不好不给面子,笑着寒暄了几句,心里却始终在盘算午饭可怎么招待,若是青菜粗米总归拿不出手,可若是好吃好喝地款待,这么多人也不知要吃去多少钱儿。
“那日你家小四儿去报喜,说杏儿爷爷和她爹还没回来,我寻思着亲家这边地里的活儿指定都还没怎么干呢,她家娘们几个又都下不了地,少不得还要别人来照顾她们。这不,我寻思着,干脆把我家几个小子都一起带来,给娃洗三儿之后,就去地里给搭把手。”叶老太太说着从车上拎下两只母鸡,又给一旁的大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叶老大媳妇忙拎着其他东西过来道:“婶子,这些是自家种的小菜,早晨刚从地里拔的,您瞧这都还水灵水灵的呢!也不知道姑奶奶有没有奶|水,这篓子里有几条鲫鱼,炖汤下奶特好使。我娘手里这两只母鸡,都还是去年刚孵出来的小鸡儿,如今正是下蛋的时候,给我们姑奶奶补身子用……”开头的话说得都还算顺当,到后面却还是让人听出有些不舍得,只不过却没有表现在面儿上。
许老太太见篮子里齐整整地码着几捆儿新鲜的菜,篓子里黑乎乎地看不清楚,但接过来也沉甸甸的压手,想来起码得有六七斤鱼,再看叶老二媳妇手里还提着一条五花肉和两只猪蹄儿,这才打心里高兴起来,脸色也好了不少,嘴上瞎客气道:“你看看,都是自家亲戚,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许杏儿伸手捉住两只母鸡,从许老太太手里夺过柳条篓子,示意桃儿拎着猪蹄儿,把东西都收进自家西屋,转身锁好门,这才笑着对叶大娘说:“我娘这几日正没奶呢,听郭奶奶说说熬鲫鱼汤炖猪脚都能下奶,我还发愁家里没钱去买,亏得姥娘惦记着给带来。”
许老太太眼看这么多东西,转眼就去了一大半儿,顿时也顾不得还有那么亲戚邻里在,劈头便问:“杏儿,你把东西都锁起来做啥,你这是防着谁呢?”
“奶,今个儿小妹洗三儿,来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的,还能防着谁?”许杏儿满脸诧异地看向许老太太,“我怕东西搁在外头碍手碍脚的,这才放西屋里去,我家没有鸡窝,锁门自然是防着鸡受惊跑出去。”
许老太太被杏儿顶得说不出话来,眼瞧着气氛越来越僵。
叶老太太不愿在孙女洗三这日跟亲家冲突,便打圆场儿道:“锅里的水开了,该给孩子洗三儿了。”
郭婆子也很识趣地上前,把十三位娘娘的神码供在香案上,摆好香炉,倒上小米儿插好三炷香。然后端着铜盆儿进屋,从锅里舀了半盆水,又兑上半盆凉水,自个儿摸着温度合适,放在香案前面,这才从许杏儿手里接过孩子,随后按照乡下的俗令儿给孩子洗三儿。
许老太太先上前添盆儿,本来准备了十个铜板,刚才闹得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寻思了半晌扣下四个,只丢了六枚进去。
叶老太太第二个上前,丢下用红绳串着的二十个铜板,打在铜盆儿底上,叮当作响。
许老太太的脸几乎沉出水来,郭婆子却看得眉开眼笑,嘴里说得吉利话都比刚才更大声一点儿。
随后家里其他人也都各自上前意思意思,大多就是丢两三个铜板,同辈的丢些花生、栗子进去,讨个好口彩也就是了。
洗三儿结束之后,郭婆子抱着孩子问:“孩子爷爷和爹都不在家,她奶奶给起个名儿吧!”
许老太太觉得刚才添盆丢了面子,这会儿也懒得细想,扭头看见一个栗子飘在洗三儿水里,便随口道:“就叫栗子得了,栗子、立子,说不定下个就是儿子了。”
许杏儿听得嘴角直抽抽,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很土气了,但好歹还像个小姑娘的名字,如今却连栗子都出来了,等小妹长大以后,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叫这么个名儿,真是让人无语。
“好,倒也是个好彩头的名字。”郭婆子却觉得不错,乡下人给孩子起小名儿本就不那么讲究,只图个顺口好养活,说着把孩子交给叶大娘,自己在院里树下烧了娘娘码儿,进屋到叶氏炕头供上炕公炕母,一切程序按部就班地做好,这才收拾了铜盆儿里的东西告辞离开。
其余来道喜凑热闹的亲友,进屋看看叶氏又看看孩子,相熟的坐下说会子话,时近晌午也相继告辞,最后只剩下许老太太和叶家的人。
叶老太太见没了外人,当即开始分派差事道:“老大、老二,你俩赶紧下地干活儿去,老三你去山上多砍点儿柴回来。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去把屋里收拾收拾,然后架火洗菜准备做饭,我进屋看看杏儿娘去。”吩咐完毕一转身,看到许老太太还在院儿里站着,才像刚想起来她似的道,“老姐姐,晌午留下一起吃吧,咱进屋说话儿,让他们干活就是。”
许老太太被晾了半晌,脸上讪讪的,抬手扑打着围裙道:“你们娘们儿说说体己话吧,家里还一大堆活儿,我就不在这儿招呼了。”说罢又冲许杏儿道,“你多少有点眼力见儿,看到自己能干的活儿就搭把手,别直眉瞪眼的只知道傻站着。”
目送许老太太离开后,叶老大媳妇使劲儿啐了一口道:“真是个老势利眼,又没吃了她的,瞧那脸子拉得老长。”
叶老二媳妇是个嘴甜的,闻言笑道:“嫂子,是咱俩命好摊上个好婆婆,不然还不一样受气。”然后伸手推许杏儿道,“好孩子,进屋歇着去吧,老太太想你想得紧,赶紧去给她多稀罕稀罕。”
“你俩少给我灌迷汤了,给你妹子熬点儿鱼汤补补才是正经。”叶老太太对两个儿媳还算满意,虽说平时也少不得摩擦冲突,但是在外面从来都是知道进退分寸的,所以只笑嗔了一句,便拉着许杏儿扭身进屋去看叶氏。
虽然已经歇了两日,但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滋补,叶氏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双眼下面两道明显的青痕,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眉心半蹙着,总像是有多少解不开的烦心事儿,此时看见亲娘进屋,嘴唇蠕动几下,还不等开口,眼泪就先一双一对儿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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