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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龙缓缓扬起龙鳞血刃,含泪告道:“……吴大哥,九泉之下,莫要怨恨敬龙!”
他话音未落,商容儿早按捺不得,疾抢上前,将陈敬龙右臂抱住,惶急叫道:“不行,万万不行!……吴大哥跟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便如咱们亲人一般!龙哥哥,你不能杀他!……我……我不许你杀他……”
六子紧随商容儿而动,上前跪倒,扯着陈敬龙衣襟叫道:“师伯,您饶过吴师伯这一回吧!是六子举荐吴师伯外出夺粮的,若因此误了吴师伯性命,六子定要愧疚死了!师伯全当可怜六子,求您手下留情……”
陈敬龙听二人求情,心中越发酸楚,胸口如压大石,闷的隐隐作痛;哽咽叹道:“我又何尝不想饶他?……我二人多少次并肩苦战、生死相扶……相安城受困,是他冒名引敌,舍命护我突围;流落暗族,是他与我相依为命,辗转千里……我无力逃命时,他驮着我挣扎爬行,磨的十指尽裂、鲜血淋漓,却依然不肯将我舍弃……若没有吴大哥,敬龙尸骨早寒,哪还能活到今天?倘若我能代他抵命,那我必定引刀自戕,决不迟疑!……可是……为了轩辕族亿万黎民,我不能死,更不能坏了名声……我……我……无从选择……别无它路……”说到这里,心头涌起说不尽的无奈、委屈,堵塞胸间,憋的透不过气;喉咙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商容儿见他不肯容情。不禁惶急失措;一心要救吴旬,不去深思,忽探头顶住陈敬龙胸膛,双手死死扯着他右臂。大叫:“吴大哥快逃!我拦住他,你快起身逃命……”那六子一向唯师傅马首是瞻,早已习惯,此时一见商容儿举动,也不及多想,下意识便往前一扑,搂住陈敬龙左腿,叫道:“吴师伯。快逃!”
吴旬听得二人呼喊,睁开眼来,微一扫视,见围观的百姓比先前又多许多。不禁黯然长叹;哑声苦笑道:“众目睽睽,吴旬不死不行;既便逃得了,也绝不能逃!……容儿、六子,情义我自心领;你们让开吧!”
商容儿哪有心思听他说话?只顾一叠声急催:“快逃……快逃……”秋长天见她心慌神乱,劝说不得。只好走上前去,强行扳开她双手,将她拖往一旁。六子见状,情知阻拦不得。也不等别人来拖,自行放开陈敬龙左腿。慢慢起身退开。
容儿、六子二人身形一离,陈、吴二人四目相对。吴旬嘴角微挑。强露一丝笑容,唏嘘叹道:“自追随陈少侠以来,驰骋沙场、痛斩敌寇、涉足江湖、会当世豪杰,几多艰险苦痛、畅快威风;人生精彩若此,复有何憾?我已知足,死又何妨?……不当众杀我,百姓绝难心服,你威望声名,亦必毁于一旦!轩辕族可以没有吴旬,但万不能没有陈敬龙!……动手吧,不必迟疑!”言毕,直一直脊背,挺胸待死。
他本就衣衫不整,怀襟未掩,此时一挺胸膛,怀襟更开,露出里面包扎右胸箭创的布带,犹带着以前透出的血迹,点点黑红。
陈敬龙目光在那布带上一触,脑中满是他亡命沙场、喋血苦战时的情景,不禁大恸,哪能下得去手?猛地垂下龙鳞血刃,泪水夺眶而出,抑郁大叫:“为民血战,舍生忘死,经多少艰难困苦,受多少伤痛折磨;只因一次无意之失,便将其以往付出尽数抹杀了么?这算什么公道?”
秋长天闷声叹道:“若念他付出,而不杀他,那被他所杀的老者,便是白死了;这又能算公道么?要还百姓一个公道,便非杀吴旬不可;至于对他不公……唉,事难两全,无可奈何……”
杨翼亦叹道:“陈将军,百姓都在着,没有退路!就算你再不忍心,也非得动手不可;还是趁早给吴副将一个痛快吧,免得拖延时久,让他多受煎熬!”
陈敬龙明知二人说的不错,可眼望吴旬,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右手紧握龙鳞血刃,直攥的自己指骨“格格”作响,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
围观百姓丛中,议论声越来越响,显是见陈敬龙迟迟不肯动手,众百姓怀疑、抵触之心越来越盛。那几名死者家人,更都焦虑难耐,不住口的哭号哀叫:“求陈将军做主……”
正当陈敬龙进退维谷,额间冒汗之际,忽听云不回大声说道:“处决罪人,又不是上阵杀敌,何需陈将军亲自动手?容我代劳,送吴副将上路便是!”
陈敬龙一听这话,虽不忍之心未减,但终究免了亲自动手之难,不由微松口气;脚步轻移,缓缓退向一旁。
云不回大步走去吴旬身边,神色肃然,大声讲道:“吴副将,你上战场,杀敌寇,舍生忘死,实是个难得的好汉!如今要上路了,亦不可走的窝窝囊囊,丢了身份!待云某敬酒,为你壮行,如何?”
吴旬精神一振,悲声大笑道:“壮行?……哈,好,好;好一个壮行!吴旬到了九泉之下,定要继续对抗敌寇,与血暗两族军兵亡魂大战不休;敬酒壮我豪气,以备厮杀,再妙不过!”
云不回笑道:“既然如此,稍等,容我去取烈酒过来!”言毕,转身便走,匆匆去往营内。
过了许久,门外众百姓都已等的极不耐烦,方见云不回捧着一只粗瓷大碗,小心翼翼的缓步走回。及到了吴旬身边,双手奉上大碗,大声说道:“吴副将,请尽饮此酒,以壮胸怀!”
吴旬毫不迟疑,接碗便喝,将满满一碗酒水一饮而尽;丢开瓷碗,悲笑道:“只可惜太少了些,不够痛快……”话尚未完,忽地一怔,咂咂嘴,疑道:“这酒……”
不容他多说,云不回神色忽变,横眉瞪眼,厉声喝道:“酒后失德,伤及无辜,军法难容!陈将军公正无私,绝不包庇部下!今日当众处决吴旬,还民公道,在场诸位,皆是见证!”话音未落,去杨翼腰间扯出佩剑,转手便刺,直入吴旬胸膛,剑尖透背而出。
吴旬大叫一声,躬背抱住剑身,双目瞪的滚圆,眼神朦胧,如在梦中。云不回轻轻一叹,松开剑柄;吴旬向后便倒,四肢微一抽搐,便即不动,双目缓缓闭拢,再无声息。
眼见吴旬毙命,陈敬龙、商容儿、六子三人,不禁都痛断肝肠;一齐扑上前去,抚尸痛哭。秋长天、杨翼二人,与吴旬交情虽浅,可眼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却也不免叹息连连,伤感不已。
唯有云不回,虽神色哀伤,却仍能自控;不容陈敬龙等人在尸体旁停留过久,上前将之一一推开,转对众百姓说道:“害民之徒已然受诛,请近前查,以做见证!”
那被杀老者之子,迟疑片刻,方壮起胆子,瑟瑟缩缩捱上前来,伸手在吴旬鼻间探试几下,猛地扑倒在地,冲陈敬龙连连叩头,痛哭大叫:“多谢将军做主!……多谢将军!……”
那被杀老者的其余几位家人,也陆续上前,试探吴旬鼻息;试探之后,无不悲喜交集,情难自抑,放声嚎啕。
待这几位事主试过,又有些好事、胆大的围观百姓,慢慢捱上前来,试探吴旬鼻息、脉搏,待试过之后,无不点头赞叹,望向陈敬龙等人时,眼中尽是敬服亲赖之色。
直到再无百姓上前试探,吴旬方俯身托住吴旬颈背、腿弯,将他打横抱起,凄声问道:“陈将军,吴旬以命相偿,罪债已清;念他曾为民血战的份上,咱们这便去将他葬了,让他早些安息于地下吧!”
陈敬龙缓缓摇头,哽咽道:“待我为他选副上好棺木……”吴旬抢道:“从军之人,以马革裹尸为荣,何需棺木?六子,去牵匹马来;临入土前,我剥了马皮,为吴副将裹尸就是!还有,吴副将到九泉之下,是要与异族鬼魂厮杀的,没有兵器可不成;把他飞雪刀取来,一并葬了吧!”
六子答应一声,含泪奔去;不一刻,提着飞雪刀,牵着一匹战马,快步走回。
云不回望望杨翼、秋长天,及附近几名神木教众,叹息说道:“血寇随时会来攻城;虽然这些天来,都只从南攻打,但其它方向亦未必便没有血寇涉足。若出城人数太多,撞见血寇时,不能迅速退得干净,麻烦不小;只我与敬龙去安葬吴副将吧,别人都不必去了!”
旁人听他这话,均觉有理,便也不紧持要去。唯有商容儿哽咽急叫:“我要去!……我与吴大哥相识颇久,交情不浅,我要送他最后一程……”
云不回摇头叹道:“你本领太差;万一撞见血寇,我们还得费神保护你,着实麻烦的紧!你不能去!”言毕,不再理会众人,托着吴旬尸体,抬步便行。陈敬龙忙自六子手里接过飞雪刀,牵过马匹,紧随云不回行去。
陈、云二人行经处,围观百姓纷纷让路,便犹都不忘低声议论、称颂赞叹。
商容儿随二人行出几步,想想云不回所说话语,情知有理,只得停步不去;悲伤难抑,蹲身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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