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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锦桓烦恼之色只在面上停留了片刻,复而好好打量起她,朝堂匆匆一瞥并未细瞧,如今看来她神色倦怠、气滞困乏,不由令他微微蹙眉,道:“朕留的人手到底不够,他可有为难你?”
若芸被他这么一问便不敢再想,只摇了摇头,转身到了榻前,犹豫片刻,自床头隐秘处沉手按下那机关——同御塌一模一样的机关,一模一样的暗格,同样是明黄的绸缎包的一方物件被她稳稳的托在手上送到他跟前:“皇上,您将她取了去,臣妾也好安眠,也好趁着天凉些的时候外出透透气了。”
他那日造访后她的床榻便松动不少,若不是楚如兰、胡舒儿带人砸了她的内寝,她也全然没有触到机关、发现传国玉玺的机会,而常德所言皇上将玉玺放在自己的地方,联系起她的床榻与龙床格局相似不说、雕刻也近乎一样,她便赌上一把龙床下的是假的。
“所以你前些日子便日日守着这你这张床榻、足不出户?”荣锦桓皱眉,却没伸手去接,继而神色黯淡的瞧着她,“朕不知这宫中还能否有你感兴趣的地方,你可知我将玉玺搁在你这里,意在如何?”
若芸见他提问,却愣住,道:“皇上,这正是臣妾想问的,皇上将国祚交予小女子一念之间,着实儿戏,不过皇上赢了,足以证明皇上您英明睿智。”
她说完暗自咬了咬唇,荣锦桓向来吃的准她,这回也是如此,她眼下根本不得不佩服荣锦桓料事既狠又准,可他兵行险招却实在乱来,难怪百泽他们面对荣锦桓都无比头疼,如此不按常理的君王着实让人捏一把汗。
“你冒死传令,通知王大人调兵遣将,又将假玉玺呈上。你做的已超朕的预期。朕简直意外。”他说着,缓缓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玉扳指塞到她手里。
“皇上是说,你并未料到我会这么做?”她大感意外,荣锦桓从避暑离宫平安脱身、若无其事的平乱调兵、最后瓮中捉鳖。眼下他竟说自己出人意料?
“两州州师近京,王大人不过依了你的意思顺势而为,离宫一斗,十二卫便折损一半、朕尚忧虑时机,你先一步出此主意,倒也给朕争取了不少机会。这玉玺么……”荣锦桓略微焦躁的解释了一番,目光重新落到她手上,旋即摇头,“假玉玺只是防止搜宫之举,搁在你这儿不仅是安全。朕也曾想过,即便万全难免纰漏,若有万一,手持玉玺便至少能保一命。”
他闪烁其词、绕弯说给她听,若芸却是呆住了——倘若荣逸轩没有那么铁定不会杀她。那手握玉玺势必是能保命,最起码有抗衡的筹码。
她压根没有想到荣锦桓是这般意思,眼前傲然的天子竟也曾想过有过“万一”,而即便这“万一”他竟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如今听来瞧着他郁郁之色,心竟微微颤抖起来,捧着玉玺的手也不自觉的沉了沉。
“皇上,若我滥用玉玺。皇上岂不是……”若芸蹙眉,说了半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手上一轻,荣锦桓已然接过玉玺、搁在一旁。
见她紧张的站着,双手还作托举之姿,荣锦桓轻叹一声。神色缓和,招呼她一同坐下,道:“你莫太过紧张,朕没有试探你的必要。此次一箭双雕,朕也终于可借此机会广搜天颐疆土的祭司余孽。太史司函馆已被查封。搜得的卷文、书信关乎先皇谋求长生一事,倒不便闹得动静太大,朕已命怀王带人整理,你若感兴趣朕便送些与你看。”
“谢皇上。”若芸再次意外,荣锦桓大约是觉得自己公然弹劾大祭司已然与之结仇,可赵无阳能拿出书信、离间与她,说明他所有物应是至关重要,此次仓皇而逃竟落下不少,藉此她倒是欣然接受、忙应声谢恩。
“除了此,朕倒的确想不到,你还有什么感兴趣、想要看看的。”荣锦桓见她面露喜色,颇为无奈,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出宫除外。”
若芸顿时哭笑不得,只得道:“皇上连日来国务繁忙,臣妾不过信口一说,皇上切莫挂心,只是,不知皇上将如何处置……荣王爷……”
荣锦桓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似乎提及荣逸轩便有万般纠结之事袭心,他瞅了眼她,闷声不响的撇开脸去,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扣了几下,弹指一放,道:“参与逼宫的激进分子尚在全面搜捕、处理当中,此次折损新将,朝堂上虽因酷暑人未到齐,但蝶毒也罢、强行冲离金殿也罢都伤了几人,那日金殿拼杀也有人中刀致死,他们可都是朝廷官员……胡博文装死避而不见、称病不朝,许峰还受了刀伤,且荣王家臣均辩称是受清平教要挟,朕若此时怀柔何以服天下、振朝纲,朕若此时酷刑牵连甚广、元气必伤。”
“且郡主跟前,的确无法交代……”若芸接了句,目光略沉,顺势便跪下,叩首道,“皇上问臣妾要什么,臣妾可否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让荣瑛郡主远嫁北胡?”
荣锦桓紧绷的脸霎时间惊讶万分,本以为她是替荣逸轩请命,不料竟有此要求,一愣之下才摇了摇头,冷声道:“晋王封地的赋税早有蹊跷,朕不动作他也会借荣王叛乱闻风而动。那边陲的赵天也来势汹汹。北胡必须尽快安定,瑛儿身为郡主自当为国奉献。”
若芸垂下眼睑,柔声道:“皇上,晋王作乱、京城不稳的确极有可能让胡人趁虚而入,和亲的确是最快捷的办法,可……皇上不心疼么?”
“不是朕不答应她,是她不答应朕,如此不情之请、任性妄为,朕奈何的了她?她便是这性子,一旦求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唉!”荣锦桓猛地拍了桌案,眼前仿佛不是端正的瓷瓶、而是荣瑛倔强的脸。
若芸见正中下怀,便扯了扯嘴角,略为紧张的开口:“皇上,臣妾恳请让张余北上镇守边疆,荣瑛郡主和亲一事可暂缓。”
“张余?”荣锦桓听她提起,神色稍缓,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虽正是用人之际,北关守将也年迈不堪,可他不过是区区小将,守个小城倒也罢了,镇守北关何以胜任?”
“皇上,张余在西离边塞多年,也在离国一战立过战功、见识过大阵仗,他为人忠君爱国,虽不懂万般兵法,可守城调度却是在行,此次皇宫守卫便可知他信得过。皇上配合使臣议和,稳个一年半载太平应不成问题。”若芸对答如流,末了便静候他答。
荣锦桓瞧着她镇定自若的模样,摇头道:“使臣需能言善辩、审时度势,顾尹昭倒是个能人,可你此提议,皆要瑛儿退步才可!且张余再忠君爱国,若遇上难事,朕也无全把握他会如何。若不是你毫无背景,敢在朕面前荐人,倒真能按个不轨之心。”
若芸被他恐吓便头皮发麻,旋即微微叹息,说到底荣锦桓是和荣瑛的脾气真较上劲了,听他抛出疑窦之词,她毅然接口道:“那皇上,就把臣妾扔到边关去当人质罢,臣妾荐的人,臣妾理应负责。”
“胡闹!”荣锦桓猛然喝断她,拂袖瞠目,“你这是发什么疯?”
“那……臣妾的婢女晓红孤苦无依、跟了臣妾十几年,与臣妾情同姐妹、亲密无间,臣妾身旁如今就属她最为感情深厚,皇上将她按去监督张余,可好?”若芸声音有些发抖,可迎着他恼怒的眉眼竟是心平气和的说完。
“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朕赐婚。”荣锦桓细细想了便恍然大悟,冷哼一声,道,“赐婚是喜事,只是戍边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皇上,臣妾愿用向上人头担保,张余忠君爱国、晓红绝无不二心,还请皇上成全……”若芸这回却没了底气,倒不是因为以命担保,而是想到晓红要就此离她而去便难过不已。
“若张余不可靠,你的姐妹晓红可要同罪。”荣锦桓这回倒未揶揄,而是无比郑重的问她。
“臣妾绝无后悔。”她一字一顿,恍惚间竟心疼若窒息般难受。
荣锦桓见她态度坚决,下意识疑惑起来,并未应允,而是重复道:“朕说过,朕要走此一步,也要瑛儿松口才是。你此番救驾、护国有功,不要封赏,倒是想替丫头讨个婚事,朕倒是能应你。”
“皇上……”若芸还想说,却触到荣锦桓警告的目光,堪堪住了口。
荣锦桓似是想略过不谈,拉了她起来,柔声道:“你身子不大好,别动不动跪朕,朕还有事要办,这就要去暖阁。爱妃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吩咐下人便是,不必告知朕。”
他说完便冲她扯了个明快的笑容,唤了随侍、取了玉玺便大踏步而去。
望着他因步履匆匆而掀起的绸纱下摆,若芸重重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坐下苦思。
荣锦桓身为帝王从来都是自拿主意,而自己从前的诸多提议不过是他的参考,他……的确不是她能轻易说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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