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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霸星降世而带来的那场特大雷暴,早已停止多时了。天空之上的乌云,非但并未显得稀薄了哪怕一丝半点,反而沉甸甸地越积越厚。雪亮银蛇在其中不住游蹿,时不时地带来几声郁闷沉雷。然而,却始终也再没有半点雨水落下。这便使得在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某种得直教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奥公公习惯性地咳嗽两声,抬头向天际处张望了几眼。乌云遮蔽之下,既看不见西沉红日,也看不到东升明月的半点影子。但从晕暗天色上判断,也该是酉、戌之交(傍晚七时左右)了。他叹了口气,从身边那两名小太监手中,分别接过一个大红朱漆食盒,沿着石阶慢慢走上高台,推门进入殿室之内。
这座殿宇本来是禁中侍卫值班歇息之所,地方间隔说不上多么宽敞,当然装饰更不华丽。但此时此刻,大隋朝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却全都聚集于这“陋室”之中。站在门口举目环顾。便只见东面塌上,东宫太子杨广闭目晕睡未醒。旁边太子妃萧氏与独孤皇后便跪在塌边照顾丈夫与儿子,对身外种种动静也视而不见。西边河南王杨昭与国师摩诃叶师徒两个,面对面地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各自闭目行功疗伤,头顶处都冒出了道氤氤氲氲的白气,显然行功正到了紧要关头。极乐正宗五部众的沙也与车离二人,分别垂手侍立于师父与师弟身后替他们护法,面上神情看起来却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上处,当今天子杨坚踞案并肩而坐,正就着烛台上的光芒批阅奏章。两人都意态沉稳,并不见有甚急噪模样。听得奥公公入殿时的动静,杨坚便放下手中奏章,问道:“什么事,那边有回音了么?”
奥公公放下食盒,恭身道:“禀皇上,那边还没有回报。不过有尤太夫人他们几位坐镇,想必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皇上,已经快要戌时了,您和娘娘可都还没用膳呢。奴才斗胆,让御膳房那边做了点东西送过来,皇上您看……”
杨坚叹了口气。他虽表面镇静,其实心中想着杨素的事,实是颇为烦忧。要知道杨素做了这么多年丞相相,其势力已然盘根错节,深不可量,以一句“门生故吏遍天下”加以形容,那是半点也不夸张。这番杨素突然暴露反意,假若尤楚红、宇文述、李渊等人能够将他擒拿或当场格杀的话,情况还能好一点。虽则一场政治大清洗势难罢免,总还不至于动摇社稷。但若让他和杨玄感两个侥幸逃出大兴并且公开谋反的话,地方上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人起而响应,那祸事……可就大了。
试问如此情状之下,杨坚却哪里还能有胃口吃饭?
但这位奥公公,却是从大隋立国开始便跟着杨坚的老人了。二十余年来他始终忠心耿耿,对杨坚而言非但是臣子与奴才,更隐隐然已是半名家人。这时候劝杨坚用膳,也是纯出于一片关爱之心。杨坚亦不忍拒绝。当下挥挥手,道:“摆开吧。”回头向独孤皇后道:“迦罗,妳和美娘也都辛苦了,过来吃点东西罢,莫饿坏了身子。”
独孤皇后也叹了口长气,执起媳妇的手,柔声道:“美娘,来吃点东西吧。”
萧氏摇摇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丈夫,低声道:“皇后,媳妇不饿。”
“不饿也得吃。”独孤皇后斩钉截铁地道:“为娘知道妳担心丈夫和儿子,唉~难道我便不担心儿子和孙子了么?可是男人家的事,也不是咱们不吃饭地饿着,就能帮他们解决得了的。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女人就越是得先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要是咱们自己先倒下去了,还有谁来照顾他们这些男人呢?”
任何人都不能不认同,独孤皇后所说的话实在极有道理。所以尽管再怎么担心没胃口,萧氏也只能强迫自己起身走到食案之前坐下,一口口地将摆到面前的食物咽下去。在这种情况下,理所当然地,无论做出这些膳食的厨师手艺究竟有多么高也罢,都变成毫无意义了。因为品尝食物的人,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滋味。
不但萧氏如此,其实杨坚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好不容易就着酱菜喝下两小碗胭脂粳米粥,便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大隋天子望着食案上那盘完全没有动过的白切羊羔,无奈地摇摇头,正待放下筷子。忽然间,阵阵混杂了金铁撞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快接近而来。杨坚双眼登时亮了亮,也不等通传,先自抬头扬声问道:“是宇文卿家与叔德吗?快进来。”
奥公公本来正服侍皇帝皇后老夫妻俩用膳,闻言立刻忙不迭地起身,一溜小跑着去大开殿门。浓烈血腥气立即扑鼻而来。只见独孤峰、宇文述、李渊这三大阀主身穿铠甲,并肩站在殿门之前。三人身上尽皆留有血迹,不问可知,必是经过了一场激烈撕杀。奥公公更不敢怠慢,急忙恭身请三人进殿。三大阀主连袂而入,推金山倒玉柱,单膝下跪向皇帝、皇后、太子妃三人行过大礼。杨坚道:“三位爱卿,免礼,赐坐。事情办成怎么样了?”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三大阀主之中,无论年龄身份辈分都以宇文述为最高。当下他在奥公公搬过来的锦墩上坐了,欠身拱手,沉声道:“回禀皇上。越国……杨素府邸里面上下人等,包括其胞弟杨约、其子杨玄纵、杨玄挺、杨积善、杨万石,以及绮罗军领虎、豹二女和杨素爱婢红拂女等,已尽皆被擒,现在暂且仍监禁于杨素府中看管,等候皇上落。”
杨坚皱皱眉,正待开口,忽然只听得旁边有人插口问道:“许国公,那么杨素和杨玄感两个呢?”沿声侧目而视,说话的赫然就是小王爷杨昭。他和摩诃叶师徒两人此刻都已然结束了运功疗伤,只是看起来神情委顿,面上也少有血色,可见仍未十足恢复。宇文述向小王爷瞄了两眼,低头叹息道:“臣等无能。那杨玄感……唉,此子如今修为之高,委实已到达惊天地而泣鬼神之境界。再加上他又夺了虎魄神刀,臣等纵然已尽全力,仍旧不是其敌手。再加上又有妖道幻忘子和芙蓉郡主在旁襄助,以至于竟让他们杀出重围,从杨府秘道又逃跑了。臣等辜负皇上所托,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言毕,三大阀主同时离座下跪,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一副等待处罚的模样。杨坚听闻又让杨素父子俩逃跑了。心中失望之余,更止不住阵阵惧意涌上。但他毕竟是位英明天子,又亲眼目睹过杨玄感狂时那股仿佛直可毁天灭地的威势,更见三名臣子都是浑身血迹斑斑,显见已然尽力,并非虚言敷衍,当下软语安慰道:“杨玄感被项羽鬼魂附体,确实突然间变得十分凶悍。连国师也吃了亏,朕又如何会怪罪三位卿家?快快起来吧。”
三大阀主低头道谢,重新坐回锦墩之上。杨昭忍不住,问道:“许国公,刚才你说芙蓉郡主出手帮助杨素?可是杨冰冰她根本不会武啊!”
听小王爷这句话的语气,倒像是迫不及待要替杨冰冰开脱一样。宇文述不禁心中奇怪,心中暗道:“昨天化及回家,对我说杨玄感正是为了杨素要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许配给河南王,所以才妒如狂,搞出后来那么许多事的。现在听河南王的口气,难道他们两个只是一晚上便已经……”还未答话,就听独孤峰苦笑道:“那娃儿看起来娇怯怯的,可是手底功夫却辣得很呢。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见识过居然有人的暗器造诣能够如此出神入化。臣弟霸与家叔盛,就分别被她用暗器打穿了肩胛与大腿,日后即使能够恢复,恐怕那武功……也是废去大半了。”
李渊沉声也道:“不仅如此,那女子身边还颇有几名硬手,都是以往未曾在杨素府邸中露过面的。他们一拥而上,拖住了舍弟神通,使其不能与我等三人合力围剿杨玄感。否则的话……”
杨坚沉声问道:“三位爱卿。此战究竟伤亡如何?”
宇文述拱手叹道:“禀皇上。除去独孤霸与独孤盛两位臣僚,李神通李千牛,和杨冰冰身边高手缠战,虽然当场格毙三人,但自己也中了两剑一掌。臣子化及与侄无敌,连同臣府中家将“天地双煞”企图捉拿杨素,却分别被杨玄感劈了一刀。“天地双煞”当场毙命,臣子侄二人伤及五内,喜幸不至致命。臣等三人联同尤太夫人合战杨玄感,身上也都分别受了点小伤。此外,杨素府中颇有死士,加上绮罗军那群女子个个出手狠辣阴毒,所以士兵们也都伤亡不少。”
杨坚面色阴沉,缓缓道:“凡伤亡士卒,除以常例抚恤外,每人家中皆加赐永业田五十亩。李神通、独孤霸、独孤盛、宇文化及、宇文无敌等五人都策勋三转,加正六品朝议郎。命宫中御医为尤太夫人诊疗医治,赐金钱、如意、玉瓶各一,以示抚慰。”
独孤峰、宇文述、李渊三人同时离座下跪,顿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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