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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烈闻言,登时面色阴沉,开刀:“你倒是胆大!这赢综是朝廷钦犯,朕亲自下旨将他流放西北,无谕决不准其擅自返京。你竟敢抗旨,私自将其带来,当真是不将朕的旨意放在眼里!”
赢绵连忙跪下,俯首言道:“并非儿臣胆大妄为、独断专行,只是此人干系重大。儿臣唯恐父皇为奸人蒙蔽,使的逆贼法外逍遥,更兼逆心不死,图谋不轨,久后必使国本动摇。儿臣一片忠心,还望父皇明察。”赢烈不置可否,半晌才放话道:“赢综现下何在?”赢绵忙回道:“正在殿外等候传唤。”赢烈便道:“那便传他进来。”
张鹭生闻命,连忙应声,走到外头,不多时便领了一人进来。那人进得殿内,在书案下跪了,口呼万岁,行礼已毕,便将头埋的低低的并不敢抬起。
赢烈打眼望去,只见赢综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跪在地下,便开口道:“起来说话罢。”
赢综这才自地下爬起,他与赢烈也算叔侄,打小是见熟了的。荣亲王未曾败事之时,他是京城第一有名的纨绔弟子,与庶人赢纬一道,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赢烈每每见他,他皆是神采飞扬,谈风浮夸。现下瞧来,只见他神情萎靡,畏畏缩缩,头脸虽还算干净,却憔悴不堪,再没往日那等飞扬跋扈的姿态,心里倒也感叹了几句,便即问道:“襄亲王指证你父在时,林霄曾与其勾结,参与谋逆,可有此事?”赢综不过是个糠懦无用的公子哥儿,自家王府败了,便如抽了主心骨一般,凡事由人搓弄,再无半分主意,竟赢绵软硬兼施的一番打点,无话不应的,当即点头如捣蒜般说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
当下,便依着赢绵事前教授,将荣亲王在时同林霄如何往来密谋作乱之事尽数讲来。这赢熙在世时,与林霄倒也略有交情,二人微有往来。赢绵便将那些子虚乌有的构陷之事,罗织进去,虚实交杂,连何时何地、二人密议何事等等皆造的极尽详实,让人听来不得不信。
果然,赢烈听了赢综一番言语,见他口齿清楚,事情叙述的甚是明白,问起细微末节,所答也丝毫不错,那疑心便更起了几分。
当下,赢烈只在殿上盘问赢综,左来右去,转眼已是晌午,眼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便下旨将赢综暂且缉往刑部,连同林霄一案,合并审理,又将赢绵也打发去了。
待外臣散去,张鹭生看时候不早,便进来请问何处摆膳。赢烈却不答话,只在殿上踱来踱去,心里忖道:虽是他话语并无破绽,但这些话也未必不是有心之人教授的。然而赢绵同林霄并无往来,没有此时出来落井下石的道理。扳倒了林霄,只是助长了萧家的势力,同他自身却并没几分好处,他又何必出力?思来想去一番,只是弄不通其中关窍。
张鹭生见皇帝阴着脸,只是不肯示下,虽恐多话惹怒龙颜,但更不敢延误皇帝午膳时刻,只得壮起胆子再问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午膳摆在何处?”
赢烈果然颇不耐烦,将手一挥,张口斥道:“你是积年服侍的老人了,这等小事还要来问朕?!照着老例就是了,几时变得这等没眼色来!”
张鹭生满腹委屈,又不敢分辨,只是有苦说不出。原来这些日子,赢烈用膳总无定所,尽是随心而至。故而,张鹭生不敢擅专,今日照旧来问,岂料吃了这一顿斥骂。当下,他只得按着往日的旧例,出去吩咐宫人在养心殿偏殿内放桌摆宴。
才吩咐过,却见一宫装丽人姗姗而来。张鹭生定睛一望,见竟是如美人苏氏,连忙迎上去道:“美人,这不早不晚的,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苏氏浅浅一笑,说道:“我要面见皇上,不知可否请公公通传?”张鹭生说道:“不是老奴多嘴,皇上近来朝政繁忙,今日又十分的不顺心,这会儿正在火头上。您何苦这会子进去往上撞呢?您这身子也不甚方便,还是别去讨这个不自在了。”苏氏笑道:“多谢公公怜惜,然而我今日过来是有要紧的事儿,不得不去呢。还是请公公通传一声罢,皇上若要怪罪,也都在我一人身上。”
这苏氏也是御前宫人出身,同张鹭生有些交情,他也不好一口推却。再者,他见今日这如美人淡妆素服,簪环尽除,不知里头有些什么故事,并不敢一昧阻拦,弄出事来,惹祸上身。也就不再多言,转身进殿,报与皇帝。
赢烈正为朝政忧心,想也不想道:“朕吩咐了不见嫔妃,叫她回去。”张鹭生道:“奴才看美人神色凝重,似是有要事要说呢。皇上还是见见?”赢烈虽不耐烦,却顾虑她身怀有孕,还是点了头。
须臾,苏氏逶迤进殿,走到堂中,便向上跪了。行礼已毕,赢烈命她起身,她却跪着不肯起来。
赢烈剑眉一皱,问道:“又是何事?”苏氏垂着头,一声儿也不吭。赢烈满心烦躁,劈面说道:“你既有事来见朕,却为何又支吾不言?!朕政务繁忙,哪有功夫陪你打这等哑谜。你若无事,就去罢。”说毕,便要吩咐宫人上来搀了她起来,送她还宫。
苏氏见状,连忙说道:“臣妾有罪,来见皇上自陈罪状。只是臣妾一时不知从何讲起,故而……故而言语支吾。”赢烈脸上阴云密布,半晌说道:“真是片刻也不叫人清闲,这又出了何事?若是你所说之事无关紧要,朕可要罚你。”
苏氏应了声是,又问道:“敢问皇上,近来朝中可是正查林相贪腐一案?”赢烈冷声道:“这是该你问的事么?!”苏氏连忙回道:“臣妾并非过问政事,乃是臣妾与此事有所关联。”说毕,略停了停便款款说来:“早先,臣妾位列宫女之时,得蒙拔荐,在御前当差。林相不知从何处寻访到了臣妾的家人,将他们软禁城郊,以此威胁于臣妾,又软硬兼施,逼迫臣妾将皇上书房内见了何人、说了什么话巨细无遗的一一转告与他。臣妾家人被挟,又畏惧他权势,不得已只好听命于他……”她话未说完,早被赢烈一把抓了发髻,自地下揪起。
只见赢烈满面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双眼怒火炽烈,望着苏氏喝道:“你口里这些话,尽皆属实么?!”苏氏吃痛不已,面色煞白,双眸噙泪,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赢烈又喝道:“你知也不知,你今儿的话,便可叫你满门斩首?!到底是人指使你来的,还是确有其事?!”苏氏忍疼说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人指使,见有书信为证并林霄所贿翡翠镯儿一对为证。臣妾家人为其掌握,臣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赢烈勃然大怒,将她一把推在地下,喝道:“你这贱妇,朕这般信你,你竟干出这等犯上作乱之事!你……”他还待再说,却忽而一眼瞥见苏氏裙下见红。却原来,苏氏为他这一推,惊了腹中胎儿,胎位不稳,出了下红。
赢烈虽是满心怒恨,却顾忌着她腹内孩子,只得连声命张鹭生传太医伺候,又下令将苏氏暂且挪入燕喜堂中待诊。
那苏氏腹疼如绞,早已软瘫在地,冷汗涔涔而下,一字也吐不出来。众宫人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她送入里间,收拾了屋子,等太医来看。
少顷,王旭昌带了两个医婆应命而来,先到殿上见了赢烈。才要行礼,早被赢烈喝止道:“什么时候,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快进去瞧瞧,美人的胎可能保住?”王旭昌应喏,遂快步进去,验看了一回,便即出来叫了医婆进去伺候,他自家走上殿来见皇帝。
赢烈在堂上坐着,沉声问道:“如何?”王旭昌摇头道:“依臣所见,恐是保不住了。”赢烈面色沉郁,半晌才说道:“苏美人这胎也有近四个月了,怎么这等容易掉?”王旭昌说道:“美人身子孱弱,原不适宜怀胎产子,适才吃了惊吓,肚腹上又受了猛烈撞击,故而成崩胎之兆。恕臣直言,美人这胎,还是落下的好些。就是今日不落下来,也只是白受罪,早晚的事情。”赢烈无言,半日方才一声长叹,说道:“罢了,你去办差罢。”王旭昌便应命而去。
片刻功夫,只听燕喜堂中传出一阵妇人嚎哭之音,赢烈满心烦躁,郁郁不欢,走到殿外廊下,只见天上风起云涌,秋高气肃,一派萧条之景。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落了也好,免得不好发落。”
张鹭生在旁侍立,并未听清皇帝话语,却也不敢上来问询。
须臾,御前便降下旨意:苏氏护胎不利,致使龙胎损伤,本当问罪,念起服侍尽心,贬为御女,囚居永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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