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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萧清婉醒来,仍旧只在内帷歇卧,这坤宁宫的一众宫人皆为刑罚所伤,多有不能动弹的。便是皇后近身侍奉的四个宫婢,身子也不大利索,那穆秋兰更是卧于榻上,下不来地,日间服侍难免少了人手。德妃访知此事,便自作主意,令悉官局另选了一批伶俐精干之人前来服侍。萧清婉知晓,也不置可否,只暗地里打发人转达了谢意。
晚些时候,宸贵妃又走来看视,二人略叙了些闲话。赶人都不在时,宸贵妃便低声说道:“昨儿我打发了人出宫去咱们府上送信儿,宫门上果然并没有拦阻。人回来时,传过来的信上说,之前宫里传出消息说你染了重病,不准人来看视。父亲就觉着不对,私下遣人打探,自几个消息灵通之人那儿探听出了内卫衙门里的一些事体,便动了些手脚。父亲叫我对你说,要你宽心养病,外头的事情他都打点下了,不足为虑。但只你能笼络住圣心,自然万事无忧的。”
原来,黄门内卫虽行事隐秘,又是直隶于皇帝管辖。然而萧家是开朝元勋,世家贵胄,朝野宫廷经营多年,人脉广博,消息灵通,便是这内卫衙门也鞭长能及。自打宫中生出这桩变故,萧夫人进宫受阻,萧鼎仁四处打探消息不得,便疑心是这内卫办案,遂相托人转折打听了,果然得出这桩消息。此事于萧家,真如晴天霹雷,雪水临头,萧鼎仁慌忙上下打点,将里头一干要紧人证的姓名抄录出来,四下周折,买通了内卫,威逼利诱,费了许多功夫才使得那起证人多数翻了口供。
此事原是惠妃主谋,构陷皇后至此,然而她一个妃子,身居深宫之内,耳目纵广也无力触及这内卫衙门。林霄又甚是自负托大,只道皇后与襄亲王亲信既已陷进内卫手中,这二人此次必定在劫难逃,大意轻忽,以致让萧家有机可趁。至于那唐玉莲不过为一马前卒子,唐家又将她弃之不顾,她手中可用有限,又为皇帝禁锢,于萧家的手脚自也无从得知。
赢烈手中本无实足证据,唯一可信的物证便是自襄亲王府搜出的绣鞋,其余不过是些宫婢口中的散碎证言。如今这绣鞋已不足为凭,那些所谓证人皆一一翻供,此案竟成了一桩笑话。
萧清婉听了宸贵妃的述说,微微冷笑,说道:“能查出这些私密事体,他们也算有心了。连着襄亲王府里的侍妾容貌,尚能探知,倒是好精细的手段。他们可有供出幕后主使?”宸贵妃蹙眉道:“来人说,内卫审出来的,这些奴才都一口咬死了是受唐玉莲的指使。”萧清婉问道:“皇帝信么?”宸贵妃说道:“皇上这两日生气得很,不敢说他信不信。”
萧清婉轻哼了一声,说道:“唐玉莲不过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得知外头的事?想必另有人在后头出谋划策,穿针引线。不然,但凭她的能耐,能反了天去?这些事情,我想得到,皇帝也该想到才是。”宸贵妃闷声不语,半日才说道:“皇上的性格,你该知道的。生气起来未必顾及得了这许多,再一则,此事攸关皇室颜面,委实不宜宣扬。”
萧清婉听了,闭口不言,片时又低声问道:“襄亲王如何了?皇上可放了他么?”宸贵妃闻听,连声说道:“我的妹妹,你都到了什么地步了,还去管他呢?他把你坑陷至此,你管他死活!”萧清婉说道:“话不是如此,这桩事我脱不得干系。倘或皇帝还在疑他,日后我也干净不了。”宸贵妃这才说道:“你这边倒是没什么,襄亲王那个侍妾长得像你却是实事,又有那只鞋子。皇上虽下旨命御医为他诊治刑伤,却并未要放他归府,想必是疑心未消。”
萧清婉耳闻此言,只皱眉不语。宸贵妃见她这般情状,不由劝道:“事到如今,你我自保尚且不暇,哪还管的了旁人?随他去罢,你还是在皇上身上多费些心思。今儿他必定还过来,得他过来时,你也软和些,随意给他个台阶下了,你们两口笑开了也就是了。”萧清婉一字不吐,少顷才慢慢说道:“彼待我以国士,我以国士报之。”宸贵妃见状,情知劝也无用,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这日,赢烈果然来探了两遭,萧清婉不欲相见,皆寻细故推了出去。赢烈心中愧疚颇甚,不好相强,只是在门前徘回张望,后见始终不得个入门之邀,只得暂且去了。
又过两日,坤宁宫里收得消息,称唐玉莲忽染烈疾,于夜间暴卒。萧清婉闻得讯息,只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来人不得皇后的示下,惴惴不安,不敢自作主张,在明间地下跪了半日,不得消息,只好赔笑强道:“这事儿要怎生处置,奴才不敢擅专,还请娘娘示下。”
萧清婉说道:“宫里有现成的规矩例子,该怎样就怎样,这样的事情还需得来问本宫?本宫身子不适,懒怠听这些。”那人见皇后口气不好,只得辩解道:“是皇上的口谕,称娘娘凤体渐愈,宫里的事情还得请娘娘主理。”萧清婉听闻,登时大怒,张口斥道:“好奴才,还敢顶嘴?!本宫病着时,怎的不见你们这等殷勤?!如今眼见本宫得势,又一个个赶上来了,没点儿根性儿的东西!”
那人被骂的满肚子委屈,又不敢说,只是俯首听着。明月见皇后动怒,便劝道:“娘娘省气恼,仔细身子。这病才略好些,就发这样大的脾气,恐要伤了肝脾。”说着,见皇后不语,便自作主张对那人道:“娘娘的话都没听见么?老规矩怎么办,这事就怎么办!别瘟在这里惹娘娘生气!”那人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慌忙爬起身来去了。临出门时,又被那门槛绊了一跤,险些连鞋也掉了。萧清婉眼见这等丑态,不禁乐了。服侍的宫人见皇后笑了,也就跟着松了心。
明月便说道:“娘娘也要往好处想想才是,皇上这是又信了娘娘,才叫娘娘主理宫务。”萧清婉冷冷说道:“他不信本宫时,就任凭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来j□j作践于我。如今事儿败露了,不说好生查查,又拿这些小意儿来贴恋孝敬,倒算个什么?!”
明月道:“想必皇上也是要查的,唐玉莲却一死了之,皇上也是无法。”萧清婉冷笑道:“自来皇家不让死的人,能死成么?他这样敷衍草率,急于了事,倒把本宫置于何地!”明月听了这言语,再不敢多言一句。自此之后,坤宁宫中再无敢劝和之人。
那人离了坤宁宫,擦了把额上冷汗,自去收拾局面。那唐玉莲死在掖庭局刑房之内,那尸身很不好拾掇,折腾了半日,才抬出宫去。其中一个押车的小太监心中好奇,悄悄将盖尸布揭了一角起来,只向里头望了一眼,登时惊得面色如土,蹲在道边吐了个翻江倒海。那管事儿的将布拉上,又往那太监头上拍了一巴掌,呶呶数落起来:“死猴崽子,瞎瞅些什么?!这也是你能看的?!招子不想要了也怎的!”那小太监吐了半日,将前日的饭渣滓也吐干净了,方才抹了把嘴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的问道:“师、师傅,这唐美人之前也是宫里得宠的妃嫔,怎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那管事的嘿嘿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失张失智的?就是跌的比这更惨的,咱也不是没见过……闲话少说,快些打发这尸身出宫,晚了宫门下了钥,咱们犯了夜禁,都得挨板子!”说着,一行人押了车出宫不提。
萧清婉于此事并不知情,因知晓唐玉莲已死,此事断了线待要查个明白已是不能,便只在宫里生闷气。心中颇为恼恨赢烈,日日推拒不见。赢烈几番低声下气,陪尽不是,却连她一面也见不着。他究竟是九五之尊,生来只有他给人气受,却几时遭逢过这等相待?不觉之间,心里已渐渐熬出了几分火气。
襄亲王赢绵那边,因绣鞋主人并无着落,又有那周五儿一事,颇让赢烈如刺扎心头,一时完结不得。赢烈要审,却没了名目,要放又委实不甘。这对君臣父子,只是这样僵持不下。
又过三日,朝里太常寺少卿胡禄远忽而密奏御前,细细地告知了皇帝一桩事。
赢烈收得这封密奏,颇为惊讶,将其女招致宫中,亲自问询。
这女子乃是胡府嫡长女,闺名细细,生得花容柳腰,媚骨生香,举止行动又颇有大家风范,便是到了御前也不曾有半分惊惶失礼之处。
赢烈见着此女,暗暗点头,问道:“你父亲上奏于朕,称你同襄亲王赢绵有私情,可有此事?”那胡细细不慌不忙,回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臣女同襄亲王自去年赏花会上相识,相好至如今。原本……原本此事也不该讲来污染皇上耳朵,只是……只是……”她言至此处,忽而吞吐起来,两颊红透,半日才低声道:“只是臣女如今已怀了三月有余的身孕,此为皇家骨血,臣女父亲不敢擅专。且皇室子弟婚姻皆由皇上做主,故而父亲并臣女才斗胆将此事上奏。还请皇上发落。”说毕,便磕下头去。
赢烈听闻此言,半日不言,良久方才沉声道:“你可有凭证?”胡细细便一字一句回道:“臣女曾绣绣鞋一双,赠了一只与王爷以为信物,并有成双之意。”言毕,便将那绣鞋样式一一描述了一番,正和赢绵私藏那只一模一样。
赢烈听过,眸中精光大盛,当即喝道:“好个奸猾的妇人!你和谁串通了,来行此救援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嗯,其实小婉误会了……另外,赢绵喜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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