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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定然不负大帅厚望!”谁都知道张兴能文能武,其一身武艺甚至连郭子仪都赞不绝口,这等事情托付给他极其自然。起初意见不同的来圣严和岑参都无异议。而王昌龄还沉浸在自己之前那篇檄文中,此时此刻仍旧意犹未尽,当即陪笑道:“大帅还有什么檄文要写吗?”杜士仪见王昌龄那光景,顿时哑然失笑。要说王昌龄这个七绝圣手费尽心机写檄文去给突厥人,那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搭,可这样的檄文还要原封不动传一份给朝中的,故而他自然不吝表现出自己麾下的人才济济。他摩挲着下巴想了一想,随即便抚掌笑了起来。“这样,你和仲高二人彼此相和的诗赋,都整理出来给我,我令人送回长安去结印成集!”见王昌龄和岑参齐齐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杜士仪便笑吟吟地说道:“朔方河曲虽在关内道,常有士人前来游历,但肯留下的少之又少。为了避免有些人给灵州都督府以及灵武县廨里头塞上各式各样的钉子,若是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我自然不吝荐举,使其在朔方有用武之地!”敢情是通过出身贫寒而又文采卓著的王昌龄和岑参钓人上钩呢!四周顿时传来了善意的笑声,李佺见几位将军也都在偷笑不止,他就笑着说道:“大帅既然乐意为我朔方招揽人才,我们当然没意见。要说之前从禁军之中调来的那批人,却不是我抱怨,没几个真正像样的。操练也好,哨探也好,值守也好,总而言之是一个个偷懒耍滑,能躲则躲。我朔方倒是不介意养几个闲人,可如果让他们一直这样下去,难免会引来其他的将卒效仿,甚至于怨尤。虽则其中多有两京公卿子弟,可一直放任不是办法。”尽管那都是自己亲自挑的,可除非是李光弼这样早就如雷贯耳,大多数杜士仪也就是察其言,观其行,几十个人中能挑到几个好的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故而之前固然听说过这些人在诸军之中大多数表现平平,杜士仪也就容忍了。可是此次李佺这个朔方节度副使再次提出来,足可见已经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他不免踌躇了起来。“这些人中有不少非富即贵,再加上年轻气盛,稍受挫折便自怨自艾,我抽空见两个人,余者李老将军不妨给予颜色,以肃军纪!”整肃军纪朔方经略军额定人数高达两万零七百人,但是,这并不包括战时额外征召的蕃兵,以及关内道各地的抽役。即便如今募兵制已经渐渐取代了府兵,可这并不代表着在大战之际,朝廷真的只有这几十万边军。若有大战,则按照州县抽壮丁补入军中,哪朝哪代都是这么干的。不过,哪怕如今西线从安西北庭到河陇都在大战连场,可那又不是兴兵灭国,边军也还够用,民间倒还能够安居乐业。如灵州城中便是如此。经略军中操练比往日多了一倍,军阵、比武、弓马……林林总总的训练不计其数,将卒们从上至下都感觉到了一股战争的气氛。可城中百姓却都表示情绪稳定,年纪大的还记得当年康待宾康愿子先后叛乱的那会儿,即便战火烧遍了大半个朔方,可灵州城仍旧安若泰山。就是军中,也有人对如今的朔方态势,表示不以为然。这会儿,两个经略军中的副职旅帅便在草堆后头躺着偷懒。如今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两人全都把大氅盖在身上,其中一人的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杆子。听着耳边传来的声声呐喊,那个四方脸的年轻人便嘿然笑道:“杜大帅还真是整得像那么一回事。突厥如今都那副不堪模样了,还敢打朔方的主意?反正和我们无关,咱们这些人从长安发配到各处,说什么磨砺人才,其实就是不受待见被赶走的!”另一个青年略大上几岁,此刻那脸上也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愤世嫉俗:“谁让咱们上头的裴将军当初和惠妃说是有些拐弯抹角的关联?哦,不应该称惠妃,应该叫一声贞顺皇后才是。这皇后还真不值钱,机关算尽一场空,东宫却便宜了别人。咱们已经算是运气好了,裴将军遭了左迁,外放了岭南的刺史,这会儿应该也正在闲得发慌吧?裴将军那样公正廉明的人,真是可惜了。”两人正议论着这些,四方脸的年轻人耳朵突然敏锐地动了动,继而就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猛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却发现草堆后不远处,正有十余牙兵簇拥着一个身披黑色大氅,一身戎装的青年站在那里。尽管前前后后见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仍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人来,一时倒吸一口凉气。而他的动作也惊醒了身边的同伴,那略年长青年也同样跳了起来,认出人后竟是叫出了声。“杜大帅!”他们自然知道经略军中将卒对他们这些从长安来的所谓贵介子弟一直颇有微词,可两人和别人不同,破罐子破摔,分外愤世嫉俗。此时此刻从最初的慌乱之中回过神,他们俩对视一眼后,便双双上前行礼。那四方脸的年轻人更是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我二人今日偷逃操练,任凭杜大帅惩治!”经略军中一共安置了之前从长安调过来的禁军军官总计十二人,杜士仪对于这些人即便不说了若指掌,可出身何处却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没有直接把人召入灵州都督府,而是只带着数十牙兵悄然而至。刚刚他听到这两人寥寥数语对话,这会儿又见他们光棍地请罪,他不禁眉头一挑,随即哂然一笑。“就只是今日偷逃操练?”见单膝跪下的两个人全都不抬头,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别忘了,你们虽非军中正职,却还身担重任,辅佐旅帅,操练兵马,自己却每次都是先没了踪影,如何服众?”见两人谁也不吭声,杜士仪仿佛恨铁不成钢,又疾言厉色地斥道:“我看过你二人履历,当年曾经在右金吾将军裴休贞麾下!裴将军和我曾有过数面之缘,他乃是中眷裴氏中流砥柱,为人公正明允,从前中眷裴氏在代州的主事者劣迹斑斑,是他亲自助我将此人拿下,忠肝义胆可见一斑!以他驭下之严,治军之谨,麾下却有你们这样吊儿郎当败坏他名声的部下,他若知道,难道不会痛心疾首?”“这是我自己的过失,和裴将军没关系!”“是我们自己犯错,愿受军法处置!”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抗辩,但脸上仍然都流露出明显的不服。杜士仪刚刚听他们之前的交谈,就知道两人全都对调出禁军之事愤愤不平,此刻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俩一个是幽国公的堂侄,一个是梁国公的外甥,旁人以为贵介,实则你二人并非任事都靠着门荫,不由千牛,而是自十六卫长上释褐起家。如今从禁军调到朔方,自以为副职旅帅是遭了投闲散置,故而只知道怨天尤人,过一天算一天,你敢说你们不是这么想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窦钟并不自傲什么家世,幽国公是国戚,可我阿爷和幽国公只是从祖兄弟,我没什么值得自傲之处。可我自忖兢兢业业,从来没招谁惹谁,却因此遭了池鱼之殃被贬出京,我心里不服!”窦钟终于憋不住心头这口气,索性一股脑儿把那股怨尤全都倒了出来,“如果说清楚是因为什么事被贬也就罢了,可偏偏说什么磨砺将才,说什么锻炼年轻才俊,谁都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窦钟起了个头,姚晔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大帅若是嫌我等乱了军心,那就索性把我等送去三受降城,来日和突厥打仗的时候,赶了我们冲杀在前,也就一了百了了!”今日跟随的十几个牙兵都是杜士仪到朔方这两年多来,一批一批汰换淘澄,最终剩下来的人。也许单凭弓马武艺,这些人并不算最出色,可胜在心无杂念,每一小队之间都能够彼此默契配合。听到这两个小小军官竟敢对自家大帅出言不逊,他们顿时怒形于色。可杜士仪没开口,谁也不敢僭越多言,但无不用眼睛怒瞪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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