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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雪雁奋笔在宣纸上眷写了一遍又一遍,可心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落笔的竟全是整篇的《归去来辞》。她只觉指尖越来越冷,越来越僵,手抖得越发厉害。心乱,纸上的笔法更乱。
她一伸手,又把写了半张的宣纸团起来往地上一扔,地上的纸团越积越多。采平一旁为她磨着墨,小心道:“殿下先歇会吧,您都写了两个时辰了。”她不语。
只在另一张纸上又写了一句:“曷不委心任去留……”心内一激灵,曷不委心任去留?是的,这些生活都不是她想要的!可去留,真能随心所欲么?
心内竟来来去去只有他那一句“我迎她回来,不过为了两国绑交,绝无他意,绝无半点儿女之情。”她几乎能想象,尺尊听得这话时面上的得意神色。
可那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又何以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绝无半点儿女之情!他话里的决绝瞬间击垮了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是要去斗,不是要去争,她在乎的不过是……
采平见她不语,又道:“殿下自早晨从老夫人的帐里回来,便写到现在,殿下,您为何去给老夫人请安,却连她的帐也不入就回来了?您要是身感不适,不如歇一会吧?”
她扔下手中的狼毫笔,笔尖饱满的墨在纸张上扩散开来,像一朵黑色的乌云在苍穹中弥散。“怎么越来越冻?外头下雪了么?”
采平一愣,忙向外行去。紧接着又回了来:“殿下说得没错,外头真的下雪了。”
采平给她倒了杯热茶:“这里的气候果是与长安大不同呢,才九月初就下雪了。要是在长安,才是秋高气爽,金桂盛开的季节呢。”
她离开几案,于偏榻坐下:“现时是什么时辰?”
采平道:“快酉时了呢。”
“朵儿还在扎木术母亲的帐里侍疾?”
“是,殿下。”
“那杨侍卫呢?”
“他许是正被拉姆公主拉着练功呢,这大冷天的,那拉姆公主也真是的。”
雪雁听着,喃喃道:“在长安,这时节还可以放风筝呢。”
采平笑道:“殿下可是想念长安了?想陛下,想皇后娘娘了吧?”
想起远在六千多里外的亲人,体弱多病的母亲,仿佛一夜间老去的父亲,心内仍然沉痛不已。曷不委心任去留?
她站起身来,平声道:“为本宫备马,本宫要出城一趟。”
采平吓了一跳:“外头正下雪,殿下要去哪?要不奴婢去把杨侍卫请来,让他陪您同去?”
“不。”她从衣架上取下梅色滚白雪狸毛边大氅披上,简洁道:“去备马吧,莫要惊动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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