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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做什么?简直是釜底抽薪啊!拥戴太子这四个字说出来,应该能教各州县的抵抗更少一些吧?安禄山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出声。果然,薛朝又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太子李亨就死定了。只要李隆基真的再杀一个太子,说不定就会迫于大帅的口号不再立太子。到时候,这些龙子凤孙少不得会一番窝里斗,长安城人心不安。大帅只要再拿着李隆基当初逼退睿宗皇帝,不忠不孝,随即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废李瑛李瑶李琚三王,贬斥远方,以至于他们冤死,如今再度冤杀太子,昏聩已极,这样的昏君,又怎配为天子?”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禄山已经大抵相信了对方。他吃力地挪动身体想要站起身,可由于实在是太胖太重,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旁边的李猪儿见机得快,慌忙跪下用头顶住安禄山的肚子,这才勉强让这位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站起身体。而安禄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即用前所未有的和蔼态度问道:“你不远千里前来为我献上良策,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你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史思明心下一惊,看了安禄山一眼,见其和颜悦色的表面之下,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了几分犀利的寒光,他便明白安禄山是真的动了杀心。可下一刻,那个铁面人却像浑然未觉似的,从容自若地说道:“只恳请大帅此次揭竿而起之后,能够少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少杀人?山人也太天真了,打仗怎能不死人?须知我的长子安庆宗以及留守长安的刘骆谷至今都不能离开,只要我一起事,消息传到长安,他们必死无疑!”见安禄山瞬间杀气腾腾,薛朝知道,这时候方才是最要紧的关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认认真真地说道:“倘使我能够保全长公子和刘骆谷二人呢?”仿佛是怕这样的条件仍然不足以打动安禄山,薛朝又开口说道:“除此之外,我会为大帅继续败坏李隆基和李唐皇室的名声!”安禄山这才想起北邙山人这个笔名如今已经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即便上了海捕文书,可就凭着从前那些风波,但凡署名这四个字的书也好,传单也好,总有人会瞅一两眼。信不信无所谓,只要有人看,这就是一大成功了。他立刻把心头那股杀机给摁了回去。“好!薛公子只要愿意,尽可留在此地,我会下令城中所有印书坊,全力印制!”见安禄山果然立刻答应了自己,薛朝哈哈大笑,慨然答应,但随即沉声说道:“李隆基以及那些龙子凤孙该死,可李唐的百姓却无辜。大帅若想要进兵迅捷,少人阻挡,祈请先期于各州县内大肆散布各种消息,尤其是天子昏聩,以及南北郊祀之地的妖异之兆。要知道,多一个人相信这些话,就多一个人相信大帅乃是奉天行事,同样就少一个人会响应官府的征召令!”等到左右亲随挟制了他带下去,史思明方才开口说道:“此人……大胆!”纵使如他们这样的凶恶野心,也不得不认为此人大胆!至于安禄山,则是在琢磨对方说的少造杀孽。他此次起兵虽是蓄谋已久,可严庄也好,高尚也好,其他颇有才名的幕佐也好,他此前为了保密,并未和他们商量得那么透彻,故而这些人提出的建议也不过泛泛而谈。想想河北道境内诸州还有不少有名的文官,他又不禁心头一热。若是能让这些人悉心来助自己,这才叫真正的何愁大事不成?看来,对河北道还是要用抚为主。当天夜里,范阳节度使府后院,靠近段夫人寝堂的一处院子正房大门被人匆匆推开,一个从者捧着从薛朝行囊中取来的厚厚一沓稿子匆匆出来,不多时就送到了安禄山面前。安禄山随手递给了身边的高尚和严庄,二位在河北文坛颇有名气的幕佐轮流看过之后,额头上不禁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最终,高尚儒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讷讷说道:“应该确实是北邙山人无疑。”“和那出塞九首的格调有些不同,但和从前那些传奇却如出一辙。”严庄也用确定的语调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见安禄山的脸色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尽管不知道顶头上司什么时候招揽到了这样的人物,可胆子极大的他还是觉得有些悚然。竟敢这样毁谤当今天子以及李唐皇族,简直闻所未闻!渔阳铁骑,幽州战鼓蓟州地处平卢和范阳之间,是两镇交通要道。自从兼知两镇节度之后,安禄山就在蓟州州治渔阳城北面筑起了雄武城,又把渔阳城中静塞军的将领全部换了一个遍,上上下下几乎全都是他的义子。静塞军原本一万六千人,马五百匹,但安禄山陆陆续续从契丹和奚族哪里掠夺了大量马匹,又和漠北诸部交易了一些马匹,再加上幽燕原本就是产马之地,于是纵使步卒,也都有马匹坐骑可供行军时代步。寂静的夜里,渔阳县城中却灯火通明,城外更是驻扎了无数大军,人声马嘶声络绎不绝。城中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寺中,熊熊燃烧的火炬下,安禄山一身定制的军袍盔甲站在院子中密密麻麻的众将面前,一张肥硕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圆溜溜的。然而,他这样子尽管称不上勇武,可他在河北道呆了整整十几年,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河北王,当一个个将领依次廷参时,竟是整齐划一,再无一丝一毫的杂音。“眼下是黎明之前,大晚上的把你们全都召集在此,是为了一件至关紧要的大事!”见底下一片寂静,没人敢吭声,安禄山很是满意,他刻意放缓了声调,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先有开元盛世,贤相名臣层出不穷,可现在朝堂却是奸臣一手遮天,就是那自称国舅的杨国忠!”安禄山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几近咆哮地怒吼道:“他衔恨李林甫,便造谣说是李林甫炮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在其尸骨未寒之际,便将其子婿家人贬斥出京;他嫉恨杜士仪,便让那陷害过王忠嗣的罗希奭前往安北牙帐城,以至于黠戛斯以及回纥兵马围城,漠北一片大乱!而现在,他又把冒头指向了我,先是伙同几个奚人告我冒功,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构陷于我!这样的祸国殃民之辈,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杀?”“该杀!”安禄山恼火不学无术的杨国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因此刻意命人在河北道宣扬其劣迹,因此这该杀两个字竟是声震云霄,惊起宿鸟无数。面对这一幕,安禄山更加扯开喉咙地吼道:“只可惜我连连上奏疏弹劾此等小人,陛下却始终不能洞察其奸。直到日前我痛定思痛,亲自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一封血书呈上,却依旧不得陛下回首。而且,现在朝中上下全都是杨国忠的党羽,竟是轻易清除不得。所以,太子殿下只能下密旨给我,让我带兵前往长安,讨逆勤王!”最后一句话顿时引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尽管这些年来安禄山厉兵秣马,收买人心,可大唐毕竟存在了这么多年,尽管这些年来盛世的表象下掩藏了太多太多的危机,从流民,到天灾,到征伐过度,百姓承担不起沉重的赋役,可总的来说,世道还算太平,军将们亦是把心思花在了捞钱和捞军功上。现如今,安禄山一下子提出了拥戴太子,讨逆勤王,除非是死脑筋的才会信以为真,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本明账。从古至今,所谓的清君侧有几次是真的?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喧哗。随着安禄山怒声质问怎么一回事,很快,就只见十几个牙兵簇拥了一个身穿寻常衣衫的老者进来,看上去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将校们正纳闷的时候,却不想安禄山竟然有些吃力地挪动着步子迎上前去。“怎么回事?”那老者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帅,大帅真的要发兵长安?可长安是我大唐帝京,陛下在那里,纵使要讨伐奸臣,也用不着这么多军队,还请大帅三思而后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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